寒露過后，老巷的槐樹開始落葉子。陳默掃鋪子門口的落葉時，總能看見林野的院子里堆著半人高的畫框。有時是清晨，有時是傍晚，林野會搬個小馬扎坐在畫框中間，對著巷口的石墩子寫生。

"你這畫能賣錢不？"陳默蹲在他旁邊，看他用炭筆勾勒石墩上的裂紋。那石墩是民國時留下的，邊角被歲月磨得圓潤，上面還刻著模糊的花紋。

林野筆尖一頓，炭粉在紙上暈開個小團。"能賣幾張，"他抬頭笑了笑，眼睛彎成月牙，"畫廊老板說我畫的老巷子有煙火氣。"他往陳默手里塞了顆奶糖，"昨天賣了張畫，買糖的錢還是有的。"

奶糖在嘴里化開時，陳默看見林野的指縫里還沾著顏料。有紅的，有藍的，像把春天的顏色都揉進了手里。他想起小時候，爹修表時也總在指縫里留著細小的齒輪油，洗好幾遍都洗不掉。

那天下午，陳默收到個快遞。是個紅木盒子，打開來，里面躺著塊琺瑯彩懷表。寄件人地址是南方的小城，附言里寫著："家父遺物，望小陳師傅修好。"

他正對著懷表的琺瑯面出神，林野抱著畫板走進來。"這表真漂亮，"林野的指尖在盒蓋上輕輕敲了敲，"琺瑯彩的，現(xiàn)在少見了。"他忽然湊近了些，"你看這花紋，像不像巷口那棵老槐樹的枝椏？"

陳默仔細一看，還真像。懷表蓋上的纏枝紋蜿蜒曲折，確實和老槐樹的枝椏有幾分相似。他拿出放大鏡，開始檢查機芯。這表的機芯很特別，是手動上弦的，齒輪間還刻著細小的花紋。

"得修三天，"陳默放下放大鏡，"有些零件磨損太厲害了，得找替代品。"

林野沒說話，只是搬了個馬扎坐在旁邊，對著懷表畫畫。陳默修表的時候，他就安靜地畫；陳默找零件的時候，他就幫著遞工具。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，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，疊在鋪子里的舊木箱上。

第二天一早，陳默在鋪門口發(fā)現(xiàn)個竹籃。里面裝著幾個還帶著露水的橘子，旁邊壓著張紙條，是林野的字跡："昨天畫賣得好，買了點橘子。"

他拿起一個橘子，剝開皮，橘香瞬間彌漫開來。正想給林野送過去，卻看見他背著畫板往巷口走。"我去山里寫生，"林野回頭揮了揮手，"傍晚回來。"

陳默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，忽然覺得手里的橘子有點甜。他把橘子皮曬干，裝進一個小布袋里，掛在修表鋪的墻上。這樣，鋪子里就總有股淡淡的橘香。

傍晚的時候，林野回來了。他渾身是泥，畫板上卻畫著幅好畫。畫里是山間的夕陽，晚霞把天空染成了橘紅色，連空氣都好像帶著股暖意。"我在山里迷路了，"林野撓了撓頭，"還好遇見個老獵戶，把我?guī)Я顺鰜怼?

陳默給他倒了杯熱水，又拿出個橘子。"快吃點，"他說，"補充點水分。"

林野接過橘子，剝開皮，卻把一瓣橘子遞到了陳默嘴邊。"你也吃，"他說，"這橘子挺甜的。"

陳默愣了愣，還是張嘴咬住了橘子。橘汁在嘴里爆開，甜得他心里都暖暖的。他看著林野的眼睛，那里面映著窗外的夕陽，亮得像有星星在閃爍。

那天晚上，陳默把修好的琺瑯彩懷表裝進紅木盒子里。他看著懷表蓋上的纏枝紋，忽然覺得，有些東西就像這懷表一樣，雖然經(jīng)歷了歲月的打磨，卻依然能散發(fā)出迷人的光彩。

他抬頭看向墻上的布袋，橘子皮的香氣還在彌漫。隔壁院子里傳來吉他聲，還是那首沒名字的曲子，調(diào)子比以前更溫柔了。陳默知道，有些故事，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