電話那頭的聲音像是被猛地掐住了喉嚨,驟然失聲。
幾秒死寂的沉默后,爆發(fā)出更加尖銳、幾乎變調(diào)的吼聲,即便沒開免提,也清晰地刺破了客廳凝滯的空氣:“……情、情侶?!敖瑞鵬你瘋了?!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?!這根本不可能!你們七年沒同框沒互動,現(xiàn)在告訴全世界你們是情侶?!這誰會信?!這只會讓事情更糟糕!你們……”
敖瑞鵬的眉頭都沒動一下,聲音冷硬得像淬了冰,直接截斷了對方的咆哮:“那就讓他們?nèi)ゲ隆Hゾ?。去討論。熱度有了,話題有了,剩下的,是公關(guān)部該做的事情?!?/p>
他頓了頓,目光再次掃過白鹿蒼白如紙的臉,她的震驚和抗拒顯而易見。他對著話筒,語氣不容置疑:“李哥,照我說的做。立刻,馬上。所有后果,我一力承擔。”
不等那邊再發(fā)出任何異議,他干脆利落地掛斷了電話。
手機被他隨手扔在一旁的沙發(fā)上,發(fā)出沉悶的一聲。
客廳里再次陷入一種詭異的、風暴過后的死寂。
白鹿手里的玻璃杯差點滑落,她用力攥緊,指節(jié)泛出青白色。溫水晃出來,濺濕了她睡裙的袖口,留下深色的痕跡,帶著一點黏膩的溫熱。
她像是終于從一場荒誕的噩夢中驚醒,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:“敖瑞鵬……你……你剛才說什么?情侶?!你憑什么……”
“不然呢?”他轉(zhuǎn)過身,正面看著她,高大的身影重新帶來一種無形的壓迫感。他的表情平靜得近乎冷酷,仿佛剛才那個石破天驚的決定只是決定今晚吃什么一樣簡單,“告訴你的一千三百萬粉絲,還有我的一千九百萬粉絲,以及全網(wǎng)的看客,說你白鹿深夜酒駕,瘋了一樣踹開前男友的家門,就為了質(zhì)問七年前的一條分手短信?”
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,狠狠砸在白鹿臉上,砸得她體無完膚,血液都快要凍結(jié)。
“還是說,”他往前逼近一步,目光銳利如刀,剖開她所有試圖維護的體面,“告訴他們,頂流女明星白鹿,對七年前甩了她的前男友舊情難忘,借酒裝瘋,上門求復合?”
“我沒有!”白鹿尖聲反駁,羞憤和恐慌燒紅了她的眼眶,“你胡說!”
“我是不是胡說不重要?!卑饺瘗i的聲音依舊沒有什么起伏,卻帶著一種殘忍的精準,“外面的人會怎么想,怎么寫,才重要。他們只需要一個足夠勁爆、足夠戲劇性的故事。‘情侶吵架’是目前唯一能邏輯自洽、并且能將負面影響降到最低的版本。”
他微微傾身,視線與她齊平,那雙曾讓她沉醉不已的深邃眼眸里,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算計和娛樂圈頂級玩家特有的清醒與無情。
“還是說,你更愿意看到‘白鹿酒駕肇事’、‘白鹿疑似精神失?!?、‘雙頂流昔日反目成仇’這樣的頭條掛滿三天三夜?讓你的代言、你的戲約、你努力了七年得到的一切,都為今晚的沖動陪葬?”
白鹿的呼吸窒住了。
她張了張嘴,卻發(fā)現(xiàn)喉嚨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,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
他說的每一個字,都精準地命中了她的死穴。
酒駕……僅僅是這兩個字,就足以讓她萬劫不復。無論緣由如何,只要這個名頭被坐實,她的職業(yè)生涯就算不徹底斷送,也將蒙上永遠無法洗刷的污點。還有那些真真假假的負面猜測……她太了解這個圈子的殘酷,人們從來只愿意相信他們想相信的驚悚故事,而不是蒼白無力的真相。
巨大的恐懼如同冰水澆頭,瞬間澆滅了她方才燃燒的憤怒和委屈,只剩下徹骨的寒冷和后怕。她身體細微地顫抖起來,幾乎站立不穩(wěn)。
敖瑞鵬敏銳地捕捉到了她的動搖和恐懼。他眼底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細微的、難以察覺的情緒,但很快又被冰冷的理智覆蓋。
他直起身,語氣稍微緩和了些,卻依舊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:“這件事,聽我的。這是目前最好的處理方式。對你,對我,都是?!?/p>
他拿出自己的手機,指尖快速在屏幕上滑動了幾下,然后遞到她面前。
屏幕上是一個正在瘋狂刷新的熱搜界面。
#敖瑞鵬直播中斷(爆)白鹿敖瑞鵬(爆)踹門#(熱)敖瑞鵬家#(熱)#情侶吵架#(新)
那個剛剛被憑空制造出的詞條“#情侶吵架#”,正以一種恐怖的速度從榜單末尾向上瘋狂攀升,后面緊跟著一個鮮紅的“新”字,然后幾乎在眨眼間,就變成了“熱”,又猛地跳成了“爆”!
點進詞條,最熱門的一條娛樂八卦號發(fā)布的微博,赫然配著一張直播中斷前幾秒的模糊截圖——她穿著睡裙裹著斗篷、狼狽闖入門內(nèi)的身影,雖然模糊,但熟悉她的人絕對能認出。敖瑞鵬側(cè)身擋在前方的動作被解讀成了“保護欲爆棚”。
文案更是寫得繪聲繪色:“驚天大瓜!今晚敖瑞鵬直播途中,白鹿突然情緒激動踹門而入!敖瑞鵬第一時間保護并緊急中斷直播!據(jù)現(xiàn)場消息(沒錯直播間百萬觀眾都是現(xiàn)場),兩人疑似情侶關(guān)系,因激烈爭吵導致女方情緒失控!所以之前‘不熟’是在鬧別扭?詳情持續(xù)關(guān)注!”
下面的評論更是以每秒數(shù)條的速度暴漲。
【臥槽臥槽臥槽!真是白鹿?!】 【這TM是現(xiàn)實能發(fā)生的劇情?!小說都不敢這么寫!】 【所以下午那句“不熟”是吵架了?現(xiàn)在這是直接殺上門了?】 【啊啊啊我就說他們是真的!七年了!我的CP復活了!】 【這踹門的架勢……鵬哥你自求多?!?【所以是談了七年地下情?藏得太深了吧!】 【不是,重點不是酒駕嗎?她開車去的??!】 【樓上煞風景,情侶吵架氣頭上誰管這個?重點是糖啊糖!】 【只有我覺得敖瑞鵬反應好帥嗎?第一時間擋鏡頭關(guān)直播保護她!】 【頂流之戀!也太刺激了!】
輿論的風向,在專業(yè)公關(guān)團隊的暗中引導和大眾吃瓜心理的驅(qū)動下,正以一種超乎想象的速度,朝著敖瑞鵬設定的“情侶吵架”劇本狂奔而去。人們興奮地挖掘著過去七年兩人之間那些被忽略的“蛛絲馬跡”,將每一次無意間的對視、每一個可能有關(guān)聯(lián)的動態(tài),都腦補成暗戳戳發(fā)糖的證據(jù)。
荒誕,卻有效。
白鹿看著那飛速滾動的屏幕,看著那些興奮的、猜測的、甚至祝福的言論,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(zhuǎn)的荒謬感。她努力了七年,小心翼翼維護的事業(yè)和形象,竟然就這樣,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,和眼前這個男人輕描淡寫的一句話,徹底綁定了另一個截然不同的“故事”。
而她,竟然無力反駁。
甚至……可悲地覺得,他說的或許真的是“最好”的辦法。
一種巨大的無力感和虛脫感席卷了她。她松開了緊緊攥著的玻璃杯,任由它跌落在腳下柔軟的地毯上,發(fā)出一聲悶響。溫水浸濕了一小片地毯,顏色深黯。
她踉蹌了一下,靠住了冰冷的門板,才勉強支撐住發(fā)軟的身體。
敖瑞鵬收回了手機,看著她失魂落魄、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的樣子,沉默了片刻。
“樓上客房一直有人打掃。”他開口,聲音里聽不出什么情緒,“你先去休息。外面現(xiàn)在都是聞風而動的狗仔,你今晚出不去了?!?/p>
他頓了頓,補充道:“你的手機很快會被打爆,暫時不要開機。需要聯(lián)系誰,用我的。”
白鹿沒有回應,只是緩緩地蹲了下去,雙臂緊緊環(huán)抱住自己,將臉深深埋進膝蓋里。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著,像一只被暴風雨摧殘得無枝可依的鳥兒。
她需要消化這一切。這翻天覆地的、讓她措手不及的巨變。
敖瑞鵬看著她蜷縮成一團的脆弱身影,眼神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劇烈地波動了一下,垂在身側(cè)的手微微抬起,似乎想做什么,但最終只是握成了拳,緩緩放下。
他沒有再催促,也沒有離開,只是站在原地,像一尊沉默的守護者,又像一個冷靜的監(jiān)視者,看著她在他的領域里,崩潰,掙扎,最終不得不接受他為她設定的“安全屋”。
時間在死寂中緩慢流淌。
不知過了多久,白鹿才緩緩抬起頭,臉上沒有淚痕,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蒼白和疲憊。她扶著門板,慢慢地站起身,聲音沙啞得厲害:“浴室在哪?”
敖瑞鵬似乎幾不可聞地松了口氣,側(cè)身讓開:“直走,左邊第二間。”
白鹿沒有再看他,像個失去提線的木偶,機械地、一步一步地朝著他指示的方向走去。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,發(fā)出空洞的回響。
經(jīng)過他身邊時,他忽然低聲開口,語氣復雜:“柜子里有新的毛巾和浴袍?!?/p>
她的腳步頓了頓,沒有回應,繼續(xù)向前,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。
敖瑞鵬一直站在原地,聽著浴室門被關(guān)上的輕微聲響,然后是隱約傳來的水流聲。他緊繃的下頜線才似乎微微松弛了一些,但眉頭依舊緊鎖。
他走到沙發(fā)旁,撿起地上那只幸免于難的水杯,又抽出幾張紙巾,蹲下身,沉默地擦拭著地毯上那片水漬。動作緩慢,甚至有些心不在焉。
擦著擦著,他的動作停了下來。目光落在濕潤的地毯纖維上,眼神變得幽深而遙遠,仿佛透過這片狼藉,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畫面。
那時他們還在擠逼仄的出租屋,冬天沒有暖氣,她洗完澡總是凍得哆哆嗦嗦,他會用干燥寬大的毛巾把她整個裹住,笨拙地幫她擦頭發(fā),她則會笑著把冰涼的手塞進他的毛衣里,看他被冰得跳起來……
指尖無意識地收緊,紙巾被攥成一團。
七年。
他以為足夠漫長了。漫長到可以塵封一切,可以習慣沒有她的鎂光燈和掌聲,可以完美地扮演一個“不熟”的舊同事。
直到她今晚不管不顧地踹開那扇門,也踹開了他嚴防死守了七年的心門。那雙帶著淚意和憤怒的眼睛,比任何鏡頭都要銳利,瞬間刺穿他所有的偽裝。
手機又開始在沙發(fā)上不停震動,屏幕亮起又熄滅,熄滅又亮起。無數(shù)個電話,無數(shù)條信息,來自經(jīng)紀人,來自公司,來自品牌方,來自朋友……來自這個被他們驟然攪動得翻天覆地的世界。
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,任由它響個不停,仿佛那喧囂與他無關(guān)。
直到水聲停止。
又過了許久,浴室門被輕輕打開。
白鹿穿著過于寬大的白色浴袍走了出來,濕漉漉的頭發(fā)用毛巾包裹著,素凈的臉上毫無血色,更顯得眼睛大而空洞。她似乎恢復了一些冷靜,但那種冷靜是冰冷的,隔絕的。
她看也沒看他,徑直朝著樓梯走去。
“白鹿?!彼凶∷?/p>
她停在樓梯口,沒有回頭。
敖瑞鵬站起身,走到她身后幾步遠的地方停下。他看著她緊繃的背脊,沉默了幾秒,才開口,聲音低沉:“七年前的事,我沒有忘?!?/p>
她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。
“但現(xiàn)在,”他頓了頓,語氣里帶著一種沉重的、不容置疑的決斷,“不是談那個的時候?!?/p>
“眼下,我們有一場硬仗要打?!?/p>
“無論你愿不愿意,從現(xiàn)在起,我們是‘情侶’?!?/p>
“至少,在外人眼里,必須是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