數(shù)學(xué)測驗的成績在兩天后的下午公布。
林晚星坐在座位上,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校服衣角。雖然她對自己的答題情況心中有數(shù),但當(dāng)數(shù)學(xué)老師抱著一摞試卷走進教室時,心臟還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動。
“這次測驗整體成績不太理想,”老師推了推眼鏡,目光在教室里掃視一圈,“尤其是最后兩道大題,全年級做對的人不超過十個?!?/p>
教室里響起一片低低的哀嚎。
“不過,”老師語氣稍緩,“我們班有一位同學(xué)拿到了滿分,也是全年級唯一的滿分?!?/p>
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教室后排的江辰。他正低頭轉(zhuǎn)著筆,似乎對老師的宣布毫不關(guān)心。
“林晚星同學(xué)?!崩蠋熚⑿χ聪蛩姆较颍安粌H滿分,解題思路非常清晰,最后一道題的第二種解法連我都沒有想到?!?/p>
一瞬間,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轉(zhuǎn)向了她。林晚星感到臉頰迅速升溫,下意識地低下頭去。
她能感覺到一道特別的目光從斜后方投來。江辰終于抬起了頭,眼中帶著一絲驚訝和探究。
“很棒,繼續(xù)保持?!崩蠋煂⒃嚲磉f給她時難得地夸獎道。
林晚星接過試卷,那個紅色的“100”分外醒目。但她注意到老師在最后一道題旁畫了個小小的星號,旁邊寫著“解法巧妙”四個字。
下課時,幾個同學(xué)圍過來想借她的試卷看最后一題的解法。林晚星耐心地解釋著自己的思路,眼角瞥見江辰徑直走出了教室,沒有像往常一樣被一群人圍著討論題目。
秋意漸濃,下午的天**然陰沉下來。等到放學(xué)時分,窗外已經(jīng)飄起了細(xì)密的雨絲。
林晚星站在教學(xué)樓門口,望著越下越大的雨發(fā)愁。她沒帶傘,而家里的那把舊傘上周骨架已經(jīng)斷了,父母還沒時間修理。
“晚星,沒帶傘嗎?”趙小雨撐開一把印著卡通圖案的雨傘,“我送你到公交站吧?”
林晚星搖搖頭,“不用了,我等雨小點再走。你不是要去上輔導(dǎo)班嗎?快走吧,別遲到了?!?/p>
趙小雨猶豫了一下,還是被時間催促著離開了。
人流漸漸稀疏,林晚星計算著冒雨跑回家的可能性——至少二十分鐘的路程,肯定會全身濕透。她嘆了口氣,決定再等一會兒。
“還沒走?”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。
林晚星轉(zhuǎn)過身,看見江辰單肩挎著背包站在不遠處。他手里拿著一把黑色的折疊傘,目光落在她空著的手上。
“嗯...雨太大了。”她小聲回答,莫名感到一陣窘迫。
江辰看了看外面的雨勢,又瞥了一眼手表?!斑@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?!彼D了頓,似乎猶豫了一下,“要不...傘借你?”
林晚星愣住了,“那你怎么回家?”
“我爸今天開車來接我,應(yīng)該快到了。”他語氣隨意, already將傘遞了過來。
那是一把看起來質(zhì)量很好的傘,黑色的傘面,木質(zhì)手柄摸起來光滑舒適。與她家那把總也撐不完整的舊傘天差地別。
“不用了,我等等就好...”她下意識拒絕,但江辰已經(jīng)將傘塞進了她手里。
“明天記得還我就行。”他笑了笑,然后望向校門口,“哦,我爸到了。明天見?!?/p>
不等她再說什么,他已經(jīng)快步走向了停在校門口的一輛黑色轎車。林晚星注意到那不是她想象中的豪車,只是一輛普通的家用轎車,甚至有些年頭了。
她撐開傘走入雨中,傘面很大,完美地遮住了她和她的書包。傘骨結(jié)實,即使風(fēng)刮得猛烈也沒有翻折的危險。雨水敲擊傘面的聲音與她心跳的節(jié)奏莫名重合。
回到家時,母親驚訝地看著她手中的新傘,“哪來的傘?”
“同學(xué)借的?!绷滞硇呛鼗卮穑⌒牡貙銚伍_在陽臺晾干,“明天要還的。”
母親點點頭,沒再多問,只是催促她快點換下濕了的鞋襪。
晚飯時,父親宣布了一個消息:“廠里接下來要實行輪班制,我可能要被調(diào)到夜班了?!?/p>
林晚星和母親同時停下了筷子。
“夜班補貼能多拿點,”父親扒拉著碗里的飯,沒有看她們,“就是以后見面時間少了?!?/p>
餐桌上沉默了片刻。林晚星知道這意味著父親將更加辛苦,而且他們幾乎很難在白天見到面了。
“沒關(guān)系,”她輕聲說,“周末還能見的。”
母親嘆了口氣,給父親夾了一筷子菜,“多吃點,夜班傷身體?!?/p>
那天晚上,林晚星在作業(yè)本上寫下日期時,突然想起江辰的傘還晾在陽臺。她走出去,小心地?fù)崦枪饣膫忝?,木質(zhì)手柄上有一個小小的刻痕,像是名字的縮寫。
她突然很好奇,那把傘下的江辰,是否真的如表面看上去那樣無憂無慮。
第二天林晚星特意早到教室,將疊得整整齊齊的傘放在江辰的桌子上。她在旁邊放了一張便條,簡單地寫著“謝謝”,猶豫了一下,又畫了一個小小的笑臉。
同學(xué)們陸續(xù)走進教室,江辰是踩著上課鈴進來的。他看到桌上的傘,瞥了眼前排的林晚星,微微點頭示意,隨手將傘塞進桌肚,甚至沒看那張紙條。
林晚星莫名有些失落,但很快集中精力聽課。
數(shù)學(xué)課上,老師講解了上次測驗的題目。講到最后一題時,他特意請林晚星上臺分享她的解法。
林晚星深吸一口氣,走上講臺。她盡量不去看臺下的同學(xué),專注地在黑板上寫下解題步驟。講解過程中,她注意到數(shù)學(xué)老師頻頻點頭,而許多同學(xué)原本困惑的表情逐漸明朗起來。
“非常巧妙的思路,”老師稱贊道,“利用了一個很少人注意到的定理特性。”
回到座位時,她聽到身后傳來輕輕的掌聲?;仡^一看,是江辰在鼓掌,臉上帶著真誠的贊賞笑容。很快,全班同學(xué)都鼓起掌來。
那一刻,林晚星感到一種罕見的自豪和認(rèn)可。
下課鈴響后,她正在整理筆記,一個身影停在了她的桌旁。
“那道題,”江辰開口,“你是怎么想到用那個定理的?我完全沒往那個方向想?!?/p>
林晚星抬起頭,有些驚訝他會主動來討論題目。她組織了一下語言,解釋道:“其實是因為之前做過一道類似的題目,但比這個簡單,當(dāng)時我用了常規(guī)方法很麻煩。后來我看到這個定理,就想著能不能應(yīng)用到這里...”
他們討論了幾分鐘數(shù)學(xué)問題,直到江辰的朋友在門口喊他去打球。
“下次再聊,”他笑著說,“你的數(shù)學(xué)思維真的很特別?!?/p>
林晚星看著他離開的背影,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這是第一次,有人因為她的思維而稱贊她,而不是僅僅因為她的成績好。
放學(xué)時,天色又陰沉起來。林晚星慶幸自己帶了那把修好的舊傘。走到校門口,她看見江辰正站在屋檐下望著雨幕,手上空無一物。
“沒帶傘?”她停下腳步問道。
江辰轉(zhuǎn)過頭,無奈地笑了笑,“早上看天氣不錯就沒帶,結(jié)果又下雨了?!?/p>
林晚星猶豫了一下,“要不...我送你到校門口?你爸爸會來接你嗎?”
“今天他值班,我得自己坐公交回去?!苯娇戳丝此种心前衙黠@舊很多的傘,“不過沒關(guān)系,我跑得快,到公交站也就淋一點雨?!?/p>
林晚星抿了抿唇,然后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:“要不...我們一起走到公交站?我的傘雖然舊,但還能撐?!?/p>
江辰略顯驚訝,但隨即點頭,“那謝謝了?!?/p>
于是兩人并肩走入雨中。那把舊傘顯然比江辰的那把小很多,為了都不被淋到,他們不得不靠得很近。林晚星能聞到江辰身上淡淡的洗衣液清香,與她家用的廉價皂粉味道完全不同。
雨水敲打著傘面,有那么幾個瞬間,傘骨似乎不堪重負(fù)地?fù)u晃,但最終還是沒有翻折。他們一路聊著即將到來的期中考試和學(xué)校的籃球聯(lián)賽,距離在不知不覺中拉近。
到公交站時,江辰的右肩濕了一小塊,林晚星則左袖沾了些雨水。
“謝謝你的傘,”江辰笑著說,“看來你的傘也很有性格,寧愿淋著主人也要保護別人啊?!?/p>
林晚星被他的話逗笑了,“它年紀(jì)大了,骨架不太穩(wěn)?!?/p>
公交車進站的聲音傳來,江辰朝她揮揮手,“周一見。對了,”他轉(zhuǎn)身補充道,“下次數(shù)學(xué)有問題能問你嗎?”
林晚星點點頭,看著公交車門關(guān)閉,載著江辰駛?cè)胗昴恢小?/p>
回程的路上,雨漸漸小了。林晚星獨自撐著那把舊傘,思緒卻飄得很遠。她想到江辰說話時的神態(tài),想到他對自己數(shù)學(xué)能力的認(rèn)可,想到雨中同行時那短暫的親近。
到家時,母親注意到她上揚的嘴角,“今天心情很好?”
林晚星只是笑笑,沒有回答。她小心地收好傘,檢查那本就脆弱的骨架是否還完好。
周末兩天,林晚星幫著母親做家務(wù),照顧生病的祖母,同時抽空復(fù)習(xí)功課。但每當(dāng)她停下來休息,思緒總會不自覺地飄向周五雨中那段短暫的同行。
周一到來時,她莫名有些期待見到江辰。然而整整一天,江辰都沒有像上次那樣來找她討論數(shù)學(xué)問題。他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,仿佛周五的交流從未發(fā)生。
放學(xué)時,林晚星注意到蘇晴——班里最漂亮的女生,也是眾所周知的江辰愛慕者——正站在江辰的課桌旁有說有笑。江辰懶洋洋地笑著,收拾書包的動作瀟灑隨意。
林晚星默默收回目光,收拾好自己的東西獨自離開。
走到校門口,雨又毫無預(yù)兆地下了起來。她撐開那把舊傘,走入雨中。剛走出幾步,突然聽到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。
“林晚星!”
她回頭,看見江辰站在教學(xué)樓門口,旁邊是略顯不悅的蘇晴。
“能再借個傘嗎?”他笑著問,“今天又忘了。”
林晚星愣住了,看著身邊的蘇晴,又看看江辰,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(yīng)。那把舊傘在她手中突然顯得格外寒酸不堪。
雨聲淅瀝,敲打著這個秋天午后所有的猶豫與期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