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的風還帶著深秋的涼意,天邊剛泛起一層淺淡的魚肚白,三樓平臺的欄桿上還凝著薄薄的霜花。江馳拎著保溫桶站在石桌旁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桶身——里面裝著剛磨好的豆?jié){,他特意讓媽媽少放了糖,記得林知夏上次說過,太甜的東西會讓她做題時犯困。
石桌上還留著昨晚的痕跡,梧桐葉壓過的淺印嵌在桌面的紋路里,他從書包里掏出那本夾著雙生梧桐葉的錯題集,剛翻開,就看見便簽上的小太陽正對著自己,筆尖描過的輪廓在晨光里泛著軟乎乎的暖意。他把保溫桶放在桌角,又從書包里拿出那個裝立體磁片的鐵盒,打開后將標著(3,4)的磁片放在坐標系的原點旁,指尖撥著紅色指針轉了半圈,等著林知夏來的時候,就能直接講旋轉后的坐標變換。
“江馳!”
熟悉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,江馳抬頭時,正看見林知夏背著書包快步走來,校服領口別著個小小的銀杏葉胸針,是上次運動會時發(fā)的紀念章,邊角被磨得有些發(fā)亮。她手里攥著本數(shù)學練習冊,封皮上貼著張便利貼,上面用熒光筆寫著“旋轉專題:3道易錯題”,見他看過來,便把練習冊往石桌上一放,指尖點著便利貼笑:“昨晚用你給的磁片練了題,這三道還是有點懵,本來想早自習問你,沒想到你來得這么早?!?/p>
“剛磨好的豆?jié){,還熱著?!苯Y把保溫桶遞過去,看著她擰開蓋子時指尖沾到的霜花,“早上風大,下次來的時候多穿件外套,你上次說膝蓋一涼就疼。”
林知夏“嗯”了一聲,喝了口豆?jié){,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,帶著黃豆特有的醇香,比食堂的稀豆?jié){濃醇得多。她低頭時,看見保溫桶的提手上纏著圈淺灰色的毛線——是江馳校服外套上的顏色,想來是怕她拎著凍手,特意拆了段毛線纏上去的,針腳歪歪扭扭,卻看得人心里發(fā)暖。
“先看這道題?!苯Y把練習冊拉到中間,指著第三題的圖,“點A(2,5)繞原點順時針旋轉90度,你上次算成了(5,2),其實要注意順時針和逆時針的符號區(qū)別——逆時針是橫縱互換變符號,順時針是先變符號再互換,用磁片轉一下就清楚了。”
他從鐵盒里拿出標著(2,5)的磁片,放在坐標系的對應位置,指尖捏著紅色指針,慢慢往順時針方向轉:“你看,指針從x軸正方向轉到y(tǒng)軸負方向,原來的橫坐標2,就變成了縱坐標的5,原來的縱坐標5,要變成橫坐標的-2,所以最終坐標是(5,-2),記不記得我便簽上寫的‘順負逆正,橫縱互換’?”
林知夏盯著磁片轉動的軌跡,忽然“啊”了一聲,伸手把磁片拿過來自己轉了轉:“原來是這樣!我昨晚把順時針的符號搞反了,總覺得橫縱互換就夠了,忘了還要變方向?!彼呎f邊從書包里掏出支熒光筆,在練習冊上畫了個小小的磁片簡筆畫,旁邊寫著“順時針:先變y的符號,再互換”,末了還畫了個小太陽,和江馳錯題本上的那個湊成了一對。
江馳看著她認真的樣子,指尖在錯題集上輕輕敲了敲,忽然想起什么,從書包里掏出片梧桐葉——比上次那兩片更小些,邊緣被他用打孔器鉆了個小孔,穿了根淺棕色的棉線,“周末去老校區(qū)時又撿了片,剛好能當書簽,你上次說錯題本太厚,找頁數(shù)總翻半天?!?/p>
林知夏接過來時,指腹碰到棉線末端的小結,是用雙線系的死結,怕用著用著松掉。她把梧桐葉書簽夾進練習冊的旋轉專題那頁,抬頭時,看見江馳正盯著自己的胸針看,便下意識地摸了摸:“這是運動會的紀念章,上次跑八百米時你給我遞過水,記得嗎?當時你還說我跑起來像小火箭,差點摔在終點線?!?/p>
“當然記得?!苯Y忍不住笑起來,指尖輕輕碰了下胸針的邊緣,“當時你沖過線后直接坐在地上,校服褲沾了好多草屑,我給你遞紙巾,你還把水灑在了我鞋上?!?/p>
說起這事,林知夏的耳尖瞬間紅了,低頭假裝翻練習冊,卻不小心碰倒了保溫桶,剩下的豆?jié){灑出來一點,濺在石桌上的坐標系草稿上。江馳連忙抽了張紙巾擦,指尖剛碰到桌面,就和林知夏的手撞在了一起——兩個人都頓了下,像上次那樣飛快移開,只是這次林知夏沒躲開,反而被他指尖的溫度燙得心跳快了半拍,連手里的熒光筆都差點掉在地上。
“快早讀了,剩下的兩道題,晚上晚自習再講?”江馳清了清嗓子,把練習冊推回給她,又把鐵盒往她那邊挪了挪,“磁片你還拿著,白天做題時多轉幾遍,要是還有不懂的,課間可以去教室找我?!?/p>
林知夏點點頭,把練習冊和磁片收進書包,剛要拿起保溫桶,就看見江馳伸手幫她把毛線提手理了理:“別拎太緊,勒手,我媽說毛線纏得不夠緊,下次我再重新纏一圈?!?/p>
教學樓里傳來早讀的預備鈴,走廊里開始熱鬧起來,有同學抱著書本往教室跑,腳步聲在樓梯間回蕩。林知夏拎著保溫桶往樓梯口走,剛走兩步,又回頭看了眼——江馳還站在石桌旁,手里拿著那本錯題集,見她回頭,沖她揮了揮手,晨光落在他的白襯衫上,連袖口的紐扣都閃著溫柔的光。
“對了!”林知夏忽然想起什么,從書包里掏出顆奶糖,快步跑回去放在他的錯題集上,“這個給你,上次你說早自習容易餓,這個是牛奶味的,不粘牙?!?/p>
奶糖的糖紙是淺黃色的,上面印著個小小的太陽,和便簽上的圖案一模一樣。江馳拿起奶糖,指尖摩挲著糖紙,抬頭時,林知夏已經(jīng)跑到了樓梯口,又回頭沖他笑了笑,馬尾辮在晨光里晃了晃,像只輕快的小雀,消失在走廊的光影里。
江馳站在平臺上,風卷起他手里的錯題集,他伸手按住,低頭看著奶糖上的小太陽,又看了看夾在里面的梧桐葉書簽,忽然覺得,這個深秋的清晨,好像比以往都要亮。他把奶糖放進校服口袋,收拾好東西往樓下走,晨光落在他的草稿紙上,坐標系里的那個小磁片,在朝陽里閃著細碎的光——就像他和林知夏之間,那些藏在豆?jié){與錯題本里的約定,平凡,卻滾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