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自習(xí)的讀書聲漫過走廊時，江馳剛把袖口套的針腳撫平。淺灰色的毛線貼著手腕，梧桐葉繡標(biāo)在晨光里泛著軟絨絨的光，他低頭時總能瞥見那片小小的葉子，指尖忍不住摩挲著邊緣，連翻數(shù)學(xué)課本的動作都慢了半拍。

“江馳，這道函數(shù)題的輔助線怎么畫？”前桌的男生戳了戳他的胳膊，練習(xí)冊上畫滿了歪歪扭扭的橫線，“昨晚熬到十二點都沒搞懂，你上次月考這題不是滿分嗎？”

江馳指尖頓了頓，剛要開口，眼角卻瞥見窗外的梧桐樹下——林知夏正抱著一摞作業(yè)本往辦公室走，校服后背沾了片金黃的梧桐葉，風(fēng)一吹就晃悠悠地飄，她卻渾然不覺。直到走到樓梯口，她才突然回頭往教室方向望了一眼，正好對上江馳的視線，耳尖瞬間紅了，趕緊抱著本子快步轉(zhuǎn)進了辦公室。

江馳的嘴角不自覺地彎起來，伸手把前桌的練習(xí)冊拉到面前，筆尖在圖上輕輕畫了條虛線：“先找對稱軸，這道題是二次函數(shù)和幾何結(jié)合，輔助線要垂直于對稱軸，你看這里——”他邊講邊寫，余光卻總往窗外飄，直到林知夏的身影從辦公室出來，他才收回視線，把寫滿步驟的草稿紙遞過去，“按這個步驟算，最后要注意定義域，你上次作業(yè)里就錯在這?！?/p>

前桌剛拿著草稿紙道謝，下課鈴就響了。江馳還沒收拾好課本，林知夏就抱著練習(xí)冊跑了過來，額角沾著細密的汗，臉頰泛著運動后的紅：“我昨晚做的旋轉(zhuǎn)題！你快看，這次用了平移法和坐標(biāo)法兩種，結(jié)果一樣！”

她把練習(xí)冊攤在江馳桌上，頁面上畫著兩個坐標(biāo)系，紅筆標(biāo)著詳細步驟，最后還寫了句“兩種方法驗證，正確！”，末尾畫了個比上次更大的對勾。江馳低頭看著，指尖點在其中一步：“這里可以簡化，平移后的旋轉(zhuǎn)坐標(biāo)，其實不用算兩次符號，記住‘順負逆正’的口訣，直接互換就行?！彼呎f邊拿出紅筆，在步驟旁添了個簡易口訣表，“這樣下次做題能省時間，月考的時候別在步驟上耗太久。”

林知夏湊過去看，鼻尖差點碰到他的手背，趕緊往后縮了縮，假裝翻練習(xí)冊掩飾慌亂：“我就說總覺得步驟太麻煩，原來是沒找對技巧。對了，上次你給我的便簽，我貼在課本第一頁了，早讀的時候背了好幾遍，現(xiàn)在再也不會記混符號了！”

江馳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，忽然想起昨天早晨她戳著便簽上對勾笑的樣子，伸手從書包里掏出個鐵盒——和裝磁片的盒子是同款，里面裝著幾支削好的鉛筆和一塊新橡皮，橡皮上印著小小的坐標(biāo)系圖案?！敖o你的，”他把鐵盒推過去，“你上次說鉛筆總斷，這個筆芯軟，不容易斷，橡皮也是無痕的，擦坐標(biāo)系不會糊?！?/p>

林知夏接過鐵盒，指尖碰到盒蓋時頓了頓，抬頭看他：“你怎么知道我需要這些？”

“上次看你做題，鉛筆斷了三次，橡皮擦得紙都起毛了?！苯Y說著，從書包里掏出保溫桶，“早上媽媽煮的綠豆湯，放涼了，你課間喝?！?/p>

保溫桶還是上次裝豆?jié){的那個，林知夏打開時，一股清甜的綠豆香飄了出來，里面還臥著一顆完整的蓮子，是她上次說過愛吃的。她舀了一勺放進嘴里，甜而不膩的味道在舌尖散開，忽然想起昨天早晨桶底的黃豆，鼻尖微微發(fā)酸：“江馳，你是不是總記著我隨口說的話？”

江馳正在收拾錯題集的手頓了頓，耳尖悄悄泛紅，假裝翻書：“順手記的，怕你做題的時候不方便。對了，下午有數(shù)學(xué)小測，考旋轉(zhuǎn)和對稱，剛才給你的口訣表記得背，我中午再給你補道變式題?！?/p>

林知夏咬著勺子點頭，忽然瞥見他袖口的針織套，伸手輕輕碰了碰：“這個袖口套，戴著合適嗎？我第一次織，針腳有點亂，本來想拆了重織，又怕趕不上給你……”

“很合適?！苯Y打斷她，把胳膊抬起來給她看，“大小正好，梧桐葉也好看，比我自己縫的補丁強多了。”他說著，從校服口袋里掏出個東西遞過去——是枚銀杏葉胸針，和林知夏領(lǐng)口那個款式一樣，只是邊角沒有磨損，“上次你胸針磕到的時候，我就想著再買一個，周末在文具店看到的，和你的那個湊一對?！?/p>

林知夏接過胸針，指尖撫過光滑的邊緣，忽然想起運動會那天蹲在草叢里找胸針的場景，江馳的校服褲沾了草屑，卻比她還著急，最后找到時，他小心翼翼地把胸針上的泥土擦掉，說“還能用，別扔”。她低頭把新胸針別在領(lǐng)口，和舊的那個并排靠著，忽然笑出聲：“現(xiàn)在我有兩個胸針了，以后再也不怕丟了。”

“叮鈴——”上課鈴?fù)蝗豁懥?，林知夏趕緊把保溫桶蓋好，抱著練習(xí)冊往自己座位跑，跑到一半又回頭，朝江馳揮了揮手：“中午老地方！我?guī)Я诵抡淼腻e題，你可別遲到！”

江馳看著她的背影，指尖摩挲著袖口套上的梧桐葉，保溫桶里的綠豆湯還冒著淡淡的熱氣，錯題集上林知夏寫的對勾在陽光下格外清晰。他低頭翻開練習(xí)冊，在扉頁上寫下一行字：“10月28日，林知夏學(xué)會兩種旋轉(zhuǎn)方法，獎勵綠豆湯和新胸針?！蹦┪伯嬃藗€小小的梧桐葉，和袖口套上的那個一模一樣。

窗外的梧桐葉又飄下來幾片，落在窗臺上，被風(fēng)卷著貼在玻璃上，像一封封沒拆開的信。江馳抬頭望著窗外，林知夏的座位在窗邊，陽光落在她的發(fā)梢，鍍上一層暖金色，她正低頭認真記筆記，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音，和窗外的風(fēng)聲混在一起，溫柔得像這個深秋的早晨。

他忽然覺得，那些藏在錯題集里的便簽、磁片上的坐標(biāo)、袖口套的針腳，還有胸針上的缺口，都像一顆顆星星，在青春的坐標(biāo)系里，慢慢連成了線，把兩個并肩解題的身影，牢牢地刻在了晨光漫過的時光里。而這個深秋，因為有了這些小小的心意，好像連風(fēng)都變得溫暖起來，像一杯溫?zé)岬亩節(jié){，一碗清甜的綠豆湯，在某個不經(jīng)意的瞬間，悄悄甜透了整個青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