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休的風裹著銀杏葉的碎光,落在石桌的方格紙上。林知夏的指尖還停在小鐵盒邊緣,見江馳盯著盒蓋的銀杏葉發(fā)愣,趕緊把剩下的話咽回去,假裝去夠遠處的練習冊,耳尖卻燒得發(fā)燙——方才沒說完的“0.5mm加粗款”卡在喉嚨里,倒像是把心跳也一并堵得發(fā)慌。
江馳指尖捏著小鐵盒,冰涼的金屬殼透過掌心傳來暖意,盒蓋的銀杏葉被膠帶封得齊整,葉脈紋路在陽光下看得分明,像極了他哥舊練習冊里夾著的那片標本。他低頭拆開鐵盒,里面的自動鉛筆芯碼得整整齊齊,淺灰色的筆芯頂端還沾著點細碎的木屑,顯然是剛拆封過,想來她昨晚定是對著筆芯盒挑了半宿。
“謝了?!苯Y的聲音比平時低了些,指尖捏起一根筆芯,往自己常用來演算的自動鉛筆里塞,金屬筆芯滑入筆管時發(fā)出輕響,他忽然想起上次晚自習,林知夏趴在桌上對著斷成兩截的筆芯皺眉,指尖戳著錯題本上的旋轉(zhuǎn)坐標嘆氣:“江馳,你說筆芯是不是也怕數(shù)學題?一碰到旋轉(zhuǎn)就斷成渣?!?/p>
那時他還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(fā),說下次給她帶耐摔款,沒成想她倒先記在了心上。江馳把裝好筆芯的鉛筆遞到她面前,筆尖在方格紙上輕輕點了點:“試試?用這個寫輔助線,肯定不會斷?!?/p>
林知夏接過來時,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指腹,像觸到了曬過太陽的銀杏葉,暖得她趕緊低頭,握著鉛筆在錯題旁的空白處畫坐標系。筆尖劃過方格紙的紋路,沙沙聲混著風卷落葉的輕響,倒比課堂上的粉筆聲更讓人安心。
“動態(tài)旋轉(zhuǎn)那道題,我還是沒搞懂旋轉(zhuǎn)中心怎么找?!彼林毩晝陨系膭狱c軌跡,眉頭微微蹙起,方才慌亂的情緒被題目的困惑壓下去些,“你說旋轉(zhuǎn)中心跟著動點移,那輔助線是不是也要跟著動?”
江馳把她的錯題本拉到中間,指尖沿著軌跡線畫了個虛線圓:“其實可以用‘雙點定位法’,你看這兩個動點,旋轉(zhuǎn)前后的對應點連線,它們的垂直平分線交點就是旋轉(zhuǎn)中心?!彼呎f邊掏出圓規(guī),在方格紙上畫出兩條垂直平分線,紅筆在交點處畫了個小圈,“不管動點怎么移,這個交點始終是旋轉(zhuǎn)中心,就像……”
他頓了頓,目光落在她錯題本扉頁的梧桐葉圖案上,“就像你總在錯題旁畫的梧桐葉,不管題目怎么變,你都記得標上我的口訣,本質(zhì)是一個道理?!?/p>
林知夏的筆尖猛地頓住,鉛芯在紙上留下個小黑點,像她此刻漏跳的心跳。她趕緊低頭翻練習冊,卻不小心把夾在里面的便簽紙帶了出來,飄落在江馳手邊——那是張泛黃的方格便簽,上面是她臨摹的“順負逆正”口訣,末尾畫著兩個挨在一起的小方格,一個填著“江”,一個填著“夏”,方格右上角各畫了片小小的梧桐葉,葉片的紋路和他袖口套上的一模一樣。
江馳彎腰去撿時,指尖先碰到了便簽紙邊緣,溫熱的觸感讓他指尖微顫。他把便簽遞還給她時,瞥見她耳尖紅得快要滴血,忽然想起上周運動會,她抱著礦泉水跑過來,卻在臺階上絆了一下,水灑在他校服袖口,她慌慌張張?zhí)图埥聿潦?,指尖反復蹭著那片梧桐葉繡標,說“要是洗壞了我再給你織一個”。
“這個方法很管用?!绷种慕舆^便簽,飛快地塞進練習冊里,假裝專心看題,“下午小測要是考到,我就用雙點定位法,肯定不會錯?!?/p>
江馳看著她緊繃的側(cè)臉,忽然從口袋里掏出張折疊的方格紙,展開來是張手繪的坐標系,橫軸標著“錯題數(shù)”,縱軸寫著“正確率”,上面用紅筆描了條上揚的曲線,曲線旁的每個點都標著日期,最近的一個點旁寫著“10.18,旋轉(zhuǎn)題全對”,旁邊畫著小小的銀杏葉。
“這是你這兩個月的錯題復盤。”江馳把方格紙推到她面前,指尖點在曲線起點,“剛開始你一次錯五道旋轉(zhuǎn)題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能全對了,下午小測肯定沒問題?!?/p>
林知夏盯著那張紙,眼眶忽然有點發(fā)熱。她記得每次錯了題,江馳都會在晚自習后幫她整理錯題類型,有時她熬到太晚打哈欠,他就把自己的保溫杯遞過來,里面是溫著的蜂蜜水;上次月考她旋轉(zhuǎn)題還是錯了兩道,他沒說別的,只是第二天帶了本新的網(wǎng)格本,說“以后咱們一題一題畫格子,總能把錯的都改過來”。
“我……”她剛要開口,就見江馳從舊練習冊里抽出張泛黃的便簽,是他哥當年寫的筆記,上面用藍筆寫著“動態(tài)旋轉(zhuǎn)題,記住‘中心隨點動,輔助線定蹤’”,末尾畫著個歪歪扭扭的笑臉。
“我哥當年就是靠這句話,把旋轉(zhuǎn)題從錯三道變成全對?!苯Y把便簽貼在她錯題本里,和她寫的“江馳說”挨在一起,“現(xiàn)在我把它傳給你,下午小測要是緊張,就摸一摸這張便簽,像我在旁邊提醒你一樣。”
林知夏捏著那張便簽,指尖撫過上面的字跡,忽然想起今早路過教學樓時,看到公告欄里貼著的月考排名,她的數(shù)學成績比上次進步了二十名,江馳的名字就在她上面一位,中間只隔了兩個數(shù)字。那時她還偷偷數(shù)了數(shù)排名表上的格子,想著下次一定要再往前挪挪,離他再近一點。
“對了,”江馳忽然想起什么,從書包里掏出個帆布包,上面繡著片小小的銀杏葉,針腳比林知夏織的袖口套工整些,卻也帶著點笨拙的認真,“這個給你裝錯題本,你上次說錯題本總掉頁,這個袋子有拉鏈,還能裝下練習冊和方格紙。”
林知夏接過帆布包時,指尖碰到了包內(nèi)側(cè)的標簽,上面用鋼筆寫著“江馳 2024.10.17”,是昨天的日期。想來他昨晚不僅幫她整理了錯題復盤,還熬夜縫了這個袋子,指尖定是被針扎了好幾下,就像她上次織袖口套時,不小心扎破手指,還強裝沒事把血珠擦掉,卻被他抓著指尖貼了創(chuàng)可貼。
“你是不是……”林知夏的聲音有點發(fā)顫,剛要問他是不是熬夜做的,就被一陣上課鈴打斷。江馳趕緊把練習冊和錯題本幫她塞進帆布包,又把小鐵盒放進自己的口袋,指尖捏著那片銀杏葉標本,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(fā):“下午小測加油,我在考場外等你,帶你去吃巷口的糖炒栗子?!?/p>
林知夏抱著帆布包往教學樓跑,跑過銀杏林時,回頭看了一眼——江馳還站在那棵老銀杏樹下,袖口的梧桐葉繡標在風里輕輕晃著,他低頭從口袋里掏出自動鉛筆,對著陽光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指尖捏著的方格紙,在風里露出一角,上面畫著兩個挨在一起的梧桐葉,和她便簽上的圖案一模一樣。
考場里的陽光落在桌面,林知夏打開錯題本,剛翻到貼便簽的那頁,就看見方格紙的角落寫著一行小字:“錯題本第37頁,旋轉(zhuǎn)題的梧桐葉,我看到了?!彼讣忸D住,忽然想起江馳低頭講題時泛紅的耳尖,想起他貼在錯題旁的方格紙,想起他塞給她的帆布包,眼眶慢慢濕潤,卻笑著拿起筆,在答題卡上畫出第一個坐標系——紅筆標著旋轉(zhuǎn)中心,藍筆描著輔助線,像他教的那樣,在格子上輕輕點著坐標,每一個點都準確無誤,就像她心里那個越來越清晰的位置,始終朝著他的方向。
小測最后一道題果然是動態(tài)旋轉(zhuǎn),林知夏握著那支裝了新筆芯的自動鉛筆,想起江馳說的“中心隨點動,輔助線定蹤”,想起方格紙上的軌跡,想起便簽上的笑臉,筆尖流暢地畫出垂直平分線,算出旋轉(zhuǎn)中心的坐標時,她忍不住抬頭望向窗外——銀杏葉在陽光下飄著,像極了石桌上那些方格紙,而她知道,等鈴聲響起,巷口的糖炒栗子會冒著熱氣,帆布包里的錯題本會夾著新的便簽,那個袖口繡著梧桐葉的少年,會在銀杏林的老位置等她,手里攥著剛買的熱奶茶,就像所有認真藏在細節(jié)里的心意,終將在某個飄著銀杏葉的午后,落在方格紙的坐標上,成為彼此青春里最清晰的印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