便簽紙在石桌上輕輕打了個旋，江馳的指尖先一步按住紙角，泛黃的方格紋上，“順負逆正”四個字被描得有些發(fā)毛，末尾還畫著片迷你梧桐葉，葉脈旁藏著個極小的“馳”字，像怕被人發(fā)現(xiàn)似的，縮在紙邊的格子線里。

林知夏的臉瞬間燒得比方才更甚，伸手想去夠，指尖卻和他覆在便簽上的手撞了個正著。江馳沒挪開，反而指尖輕輕一捻，把便簽翻了過來——背面是用鉛筆畫的簡易星軌，七顆小點連成勺形，旁邊歪歪扭扭寫著“上周天文臺看見的北斗，你說過最亮的那顆是指北星”。

“原來你記著呢。”江馳的聲音里染著點笑意，指尖點了點那顆被涂得最黑的星，“那天你蹲在臺階上看漏了兩顆，還說星軌像數(shù)學題里的輔助線，繞得人頭暈?！?/p>

林知夏趕緊把臉埋進練習冊，耳朵尖卻紅得能滴出血來。上周學校組織天文臺觀測，她蹲在最末一級臺階上，舉著望遠鏡半天沒找著北斗七星，還是江馳走過來，從背后輕輕扶住她的手腕，調(diào)整鏡筒角度：“看左上角，先找最亮的指北星，再往右下數(shù)四顆，就是斗勺的形狀?！?/p>

那晚的風比現(xiàn)在涼些，他說話時的氣息落在她耳后，她連望遠鏡里的星子都沒看清，只記得他指尖覆在她手背上的溫度，還有夜空中那顆格外亮的指北星?；氐郊液?，她翻出方格便簽，憑著記憶畫下星軌，又想起他講旋轉(zhuǎn)問題時反復強調(diào)的“順負逆正”口訣，索性一并寫在正面，末了鬼使神差地，在梧桐葉旁添了個“馳”字。

“這個星軌畫得不對?！苯Y忽然開口，指尖沿著便簽上的線條劃過，“斗柄的角度錯了，十月的北斗，斗柄應該指向西方，你畫成南方了?！彼f著，從筆袋里掏出支藍色水筆，在便簽空白處重新畫了個星軌，線條流暢利落，斗勺的弧度、星點的間距都分毫不差，末了在指北星旁邊畫了個小箭頭，“記住這個方向，下次再找就不會錯了?！?/p>

林知夏抬頭看他，陽光透過銀杏葉的縫隙落在他臉上，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，指尖握著水筆的姿勢認真又專注。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見他時，也是在這樣的秋日午后，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，低頭演算數(shù)學題，陽光落在他握筆的手上，連筆鋒劃過紙張的弧度都格外好看。

“其實……”林知夏捏著鉛筆的指尖微微用力，聲音細若蚊蚋，“我畫錯是因為那天沒看清，光顧著看你了。”

話一出口，她自己先愣了，趕緊低下頭，盯著練習冊上的旋轉(zhuǎn)軌跡圖，假裝研究題目。石桌上的風似乎停了，只有銀杏葉偶爾飄落的輕響，還有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。

江馳握著便簽的手頓了頓，隨即低低地笑出聲來，笑聲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。他把便簽折了兩折，塞進自己的筆袋里，然后把錯題本推回她面前，指尖點在動態(tài)旋轉(zhuǎn)那道題上：“接著講題，剛才說到雙點定位法，再練一道題就不會錯了?！?/p>

林知夏點點頭，努力壓下心頭的慌亂，握著鉛筆聽他講解。江馳的聲音比平時更柔和些，每講一步都停下來問她懂不懂，遇到她困惑的地方，就用紅筆在方格紙上畫出輔助線，耐心地拆解步驟。他講題時，指尖偶爾會碰到她的手背，每一次觸碰都像電流劃過，讓她瞬間集中不了注意力，卻又舍不得移開手。

“現(xiàn)在試著自己做一遍?！苯Y把圓規(guī)遞給她，“從這兩個動點入手，先畫對應點連線，再做垂直平分線。”

林知夏深吸一口氣，接過圓規(guī)，按照他說的步驟開始畫圖。指尖握著圓規(guī)的金屬腳，在方格紙上輕輕扎下，旋轉(zhuǎn)畫弧時，她的手微微發(fā)顫，畫出來的弧線有些歪歪扭扭。江馳坐在對面，沒有說話，只是安靜地看著她，眼神里帶著鼓勵。

終于，兩條垂直平分線相交在一點，林知夏抬頭看向江馳，眼里帶著幾分期待。江馳點點頭，伸手在交點處畫了個紅圈：“對了，就是這里。記住這個方法，不管題目里的動點怎么移動，旋轉(zhuǎn)中心都是固定的，就像指北星，不管其他星子怎么轉(zhuǎn)，它的位置始終不變?！?/p>

“就像你？”林知夏脫口而出，說完又趕緊捂住嘴，臉頰發(fā)燙，“我是說，你講題的時候，不管我問多少遍，都不會不耐煩，就像指北星一樣，總能幫我找到方向?！?/p>

江馳看著她慌亂的模樣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。他伸手，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(fā)，動作自然又溫柔，像對待一件稀有的珍寶：“那以后，你要是再找不到‘方向’，就來找我，我?guī)湍恪ㄎ弧??！?/p>

林知夏點點頭，鼻尖忽然有些發(fā)酸。自從父母離婚后，她總覺得自己像漂泊的船，找不到停靠的岸，直到遇見江馳，他像指北星一樣，為她指明了方向，讓她在迷茫的時光里，終于有了可以依靠的光。

她低頭，在錯題本空白處畫了片梧桐葉，葉脈清晰，葉緣帶著小小的鋸齒，然后在葉子旁邊，用極輕的力道寫了行小字：“謝謝你，我的指北星?！?/p>

江馳恰好低頭看過來，瞥見了那行小字，嘴角的笑意愈發(fā)溫柔。他沒有說話，只是從筆袋里掏出那張方格便簽，放在她的錯題本上，指了指背面的星軌：“這個留給你，下次觀測的時候帶著，別再畫錯了?！?/p>

林知夏拿起便簽，指尖撫過上面的星軌和箭頭，還有正面被描得發(fā)毛的“順負逆正”和那顆小小的梧桐葉。她忽然覺得，這個秋日的午后，比以往任何一個午后都要溫暖，就像江馳的存在，像夜空中的指北星，像方格紙上的梧桐印記，帶著恰到好處的溫柔，落在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。

風又吹過石桌，卷起幾片銀杏葉，落在方格紙上，與練習冊上的梧桐葉圖案重疊在一起。林知夏握著鉛筆，在星軌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笑臉，然后抬頭看向江馳，眼里閃爍著明亮的光，像盛滿了整個秋日的星光。

“江馳，”她開口，聲音比剛才響亮了些，帶著幾分篤定，“下次天文臺觀測，我們一起去吧，這次我一定能找準北斗七星?！?/p>

江馳看著她眼底的星光，點頭笑答：“好，到時候我?guī)阏?，這次一定讓你看清楚?！?/p>

石桌上的方格紙，記錄著他們的錯題、星軌、口訣，還有那些藏在字里行間、畫在圖案旁的心事。秋日的風輕輕吹過，把這些溫柔的瞬間，連同銀杏葉的碎光、梧桐葉的印記，一起定格在這個溫暖的午后，成為他們青春里最珍貴的回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