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馳握著便簽的手頓了頓，筆桿在指尖輕輕轉了半圈，方才還帶著幾分認真的眉眼瞬間柔和下來，連聲音都放得更輕，像怕驚擾了紙上的星子：“早知道，那天該讓你多看會兒我，少看會兒星星?！?/p>

林知夏猛地抬頭，撞進他眼底盛著的笑意里——那笑意不像平日解題時的清淺，倒像被陽光曬化的糖，裹著點溫溫的甜，從眼尾眉梢漫出來，連帶著落在他發(fā)梢的銀杏碎光，都變得格外柔軟。她慌忙移開視線，指尖無意識地摳著練習冊的邊角，紙面被掐出幾道淺淺的印子，心跳卻比剛才更響，像要撞開胸腔跳出來。

“先把題解完?！苯Y的指尖輕輕敲了敲她的練習冊，聲音里還帶著未散的笑意，“旋轉軌跡這道題，你剛才輔助線畫錯了，跟你畫星軌一個毛病——方向搞反了?！?/p>

他說著，抽過她手邊的草稿紙，筆尖落下時帶著慣有的利落，先畫了個標準的坐標系，又用虛線標出旋轉中心：“‘順負逆正’記得吧？你剛才把順時針轉90度當成逆時針算了，就像把十月的北斗斗柄畫去了南方，差了整整一個象限。”

林知夏湊過去看，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手背。陽光把他的手指襯得格外干凈，骨節(jié)分明的指尖握著筆，線條在紙上劃過的弧度都帶著章法，和他方才畫星軌時的認真如出一轍。她忽然想起上周天文臺的夜晚，他也是這樣握著她的手腕調整望遠鏡，指尖的溫度透過薄薄的校服袖子傳過來，比夜風吹著的星子還要燙。

“看明白了？”江馳忽然側過頭，鼻尖差點碰到她的額角，林知夏像被燙到似的往后縮了縮，耳尖紅得更厲害，胡亂點頭：“看、看明白了，輔助線應該往x軸負方向畫……”

“嗯，還算沒走神。”江馳笑了笑，把草稿紙推到她面前，又把那支藍色水筆遞過來，“自己再算一遍，算完了我們去食堂買桂花糕，聽說今天食堂做了新的，甜而不膩，像你上次給我?guī)У哪莻€?！?/p>

林知夏握著筆的手頓了頓，筆尖在紙上戳出個小小的墨點。上次她給江馳帶桂花糕，是在月考后的那天早上，他因為前一晚幫老師整理試卷遲到了，沒來得及買早飯，她就把媽媽做的桂花糕偷偷塞給了他，還在包裝袋上畫了個迷你的星星——現在想來，那時的心思就像此刻草稿紙上的墨點，明明藏著，卻又格外顯眼。

她低頭認真演算，筆尖劃過紙頁的沙沙聲，混著石桌旁銀杏葉飄落的輕響，還有不遠處操場上傳來的籃球聲，織成了秋日午后獨有的節(jié)奏。江馳沒再說話，靠在石椅上翻著數學筆記，偶爾抬眼看向她，目光落在她蹙著眉演算的側臉，又悄悄移到她握筆的手上，嘴角不自覺地彎起。

約莫十分鐘后，林知夏把草稿紙推到他面前，有點緊張地攥著衣角：“算完了，這次應該沒搞錯方向了?！?/p>

江馳接過來，指尖劃過算式，末了點頭：“對了，這次沒像畫星軌那樣‘迷路’。”他說著，從筆袋里掏出那張便簽，把它平鋪在草稿紙旁邊，“你看，解題和認星軌其實是一回事，只要找對了‘指北星’——不管是旋轉中心還是最亮的那顆星，剩下的方向就不會錯?！?/p>

林知夏看著便簽上新舊兩個星軌，舊的歪扭，新的規(guī)整，兩顆被涂得最黑的指北星遙遙相對，像藏著兩個心照不宣的秘密。她忽然鼓起勇氣，指尖輕輕碰了碰那張便簽：“那張紙……你還留著?。俊?/p>

“當然?！苯Y把便簽折了折，又塞回筆袋夾層，那里除了半片銀杏葉，還有她上次塞桂花糕時畫著星星的包裝袋，“畫錯的星軌才珍貴，比標準答案有意思多了——就像你算錯的題，改對了之后，反而記得更牢。”

他說著站起身，伸手把林知夏拉起來，指尖不經意間碰到她的指尖，又輕輕攥住，像握著什么易碎的珍寶：“走了，去買桂花糕，再晚就被搶光了。”

林知夏被他拉著往前走，腳步有些虛浮，卻又格外踏實。陽光透過銀杏樹冠灑下來，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，她看著兩人交握的手，又想起那張畫錯的星軌，忽然覺得，就算以后再畫錯無數次星軌，算錯無數道題也沒關系——只要身邊有江馳，就像找到了永遠不會偏移的指北星，不管走多遠，都不會迷路。

兩人走到教學樓拐角時，江馳忽然停下腳步，從口袋里掏出顆水果糖，剝了糖紙遞給她：“橘子味的，跟你上次給我的一樣?！?/p>

林知夏接過糖放進嘴里，甜意瞬間漫開，像此刻心里的感覺。她抬頭看向江馳，他正看著她笑，陽光落在他的睫毛上，投下淺淺的陰影，眼底的光比任何時候都亮。

“對了，”江馳忽然想起什么，從筆袋里掏出那張便簽，指了指那個歪扭的“馳”字，聲音里帶著點狡黠，“這個字，我早就看見了。”

林知夏的臉瞬間燒得滾燙，剛想解釋，卻被他笑著打斷：“下次不用藏在梧桐葉旁邊，直接寫在紙中間就行——我看得見，也記得住?！?/p>

他說著，把便簽重新塞回筆袋，又拉起她的手往前走。風從教學樓間吹過，帶著桂花的甜香，銀杏葉落在他們的肩頭，像為這段藏在星軌與草稿紙間的心事，添上了最溫柔的注腳。

林知夏咬著橘子糖，看著兩人交握的手，忽然覺得，這個秋天或許會很長，長到足夠他們一起認完所有的星軌，解完所有的數學題，也長到足夠把那些藏在便簽背面、草稿紙角落的心事，慢慢說給對方聽——就像十月的北斗，只要找對了指北星，就總能沿著正確的方向，找到屬于彼此的光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