汀蘭院的雨下了整整一夜，竹架上的藤蔓被打得蔫頭耷腦，連廊下那盆炭火都早熄了，冷意順著磚縫往骨頭里鉆。沈清沅坐在窗邊，望著院外兩個侍衛(wèi)——他們穿著青色勁裝，手里的長刀在雨霧里泛著冷光，像兩道鐵柵欄，把這方小院圍得嚴嚴實實。

“姑娘，您多少吃點吧？從昨天到現(xiàn)在，您一口東西都沒碰呢?！痹浦サ穆曇舾糁T板傳進來，帶著哭腔。自沈清沅被軟禁，她和春桃就被攔在院外，連送進去的飯菜，都要被侍衛(wèi)翻來覆去檢查半天，確認沒異樣才肯遞進去。

沈清沅沒應(yīng)聲，只盯著窗紙上蜿蜒的雨痕發(fā)愣。她最放心不下春桃——那丫頭性子急，眼里容不得沙子，這會兒指不定在外面急得跳腳，萬一沖動去找王爺理論，被柳承業(yè)的人抓了把柄，可怎么好？

正想著，院外突然傳來春桃的聲音，又急又怒：“你們憑什么攔著我？我要見王爺！我家姑娘是被冤枉的，你們不能這么對她！”

緊接著是侍衛(wèi)的呵斥：“奉王爺之命，任何人不得靠近汀蘭院！再胡鬧，休怪我們不客氣！”隨后便是桌椅倒地的哐當聲，混著春桃壓抑的痛呼。

沈清沅猛地站起身，沖到門邊用力拍打著門板：“外面怎么了？春桃！你沒事吧？”

“姑娘！他們打我！還說要抓我去審問！”春桃的聲音帶著哭腔，卻透著股不服輸?shù)木髣牛澳鷦e擔心，我沒做過的事，死也不會認！”

“住手！不許傷她！”沈清沅拍門的手都紅了，聲音嘶啞，可回應(yīng)她的只有侍衛(wèi)的沉默，還有春桃的哭聲越來越遠。她順著門板滑坐在地，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下來——春桃是為了她才遭這份罪的，要是春桃有個三長兩短，她這輩子都不會心安。

沒過多久，院外傳來周福的腳步聲，他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：“側(cè)妃娘娘，王爺有令，春桃涉嫌協(xié)助您下毒，需帶回正廳審問，還請娘娘配合。”

“協(xié)助下毒？”沈清沅猛地抬頭，聲音里滿是不敢置信，“春桃連斷腸草長什么樣都不知道，怎么會協(xié)助我下毒？這分明是栽贓！是蘇婉柔的陰謀！”

“娘娘的辯解，王爺自會考量?！敝芨ｎD了頓，又道，“老奴只是奉命行事，還請娘娘安心待在院中，等審問有了結(jié)果，王爺定會給您一個交代?！?/p>

腳步聲漸漸遠去，汀蘭院又恢復(fù)了寂靜，只剩下雨打竹籬的沙沙聲，還有沈清沅壓抑的啜泣。她心里跟明鏡似的——蕭景淵抓春桃，是被柳承業(yè)逼的。柳承業(yè)要的是“證據(jù)”，要的是她的命，蕭景淵找不到她下毒的實據(jù)，就只能從春桃身上下手，想逼春桃招認?？纱禾夷切宰樱退惚淮蛩?，也絕不會誣陷她，到頭來，只會白白受苦。

這會兒的正廳偏室里，春桃被綁在柱子上，嘴角沾著血，頭發(fā)也亂了，卻依舊梗著脖子。負責審問的是柳承業(yè)派來的親信，手里拿著馬鞭，眼神兇狠：“說！是不是你幫沈清沅領(lǐng)的斷腸草？是不是你把藥放進正妃娘娘的補湯里的？”

“我沒做！”春桃咬著牙，聲音雖弱卻堅定，“我家姑娘是好人，她不會下毒害人！你們別想屈打成招！”

親信揚起馬鞭就要打，卻被突然進門的蕭景淵喝?。骸白∈?！不許動刑！”

蕭景淵走到春桃面前，看著她滿身的傷，心里不是滋味。他知道春桃忠誠，也知道這事未必是沈清沅做的，可柳承業(yè)那邊逼得緊，他要是不拿出“審問”的樣子，柳承業(yè)怕是要直接帶兵闖進來了?！按禾遥彼啪徚苏Z氣，“你說實話，只要你認了，本王可以饒你不死，還能放你出府，讓你去找你家人團聚。”

“我說的都是實話！”春桃看著蕭景淵，眼淚掉了下來，“王爺，您明明知道我家姑娘是什么人，她連院子里的螞蟻都舍不得踩死，怎么會做下毒這種事？您別被鎮(zhèn)國公和蘇良娣騙了??！”

蕭景淵閉了閉眼，轉(zhuǎn)身對親信說：“把她關(guān)起來，好生看著，不許再動刑。”說完，便大步走出了偏室——他實在待不下去了，春桃的眼神像針一樣，扎得他心口發(fā)疼。他這輩子在邊關(guān)見慣了生死，卻從沒像現(xiàn)在這樣，覺得自己這么窩囊。

另一邊，孟瑤正在自己的小院里急得轉(zhuǎn)圈。她剛聽說春桃被抓，正想去找蕭景淵求情，剛走到院門口，就被兩個陌生男人攔住了。其中一個男人從懷里掏出個布包，遞到她面前：“孟姬娘娘，這玉佩您該認識吧？是您弟弟在邊關(guān)戴的?！?/p>

孟瑤接過玉佩，指尖瞬間冰涼——這是她弟弟去年從軍時，她親手系在他腰上的，怎么會到這些人手里？“你們是誰？我弟弟怎么了？”她的聲音發(fā)顫，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
“我們是誰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您弟弟現(xiàn)在在我們手上。”男人的語氣平平淡淡的，卻透著股狠勁，“我家主子說了，只要您不再管沈側(cè)妃的事，不再幫她找證據(jù)，您弟弟就能平平安安的；要是您敢多管閑事，明天您就能收到您弟弟的……尸首?！?/p>

“是蘇婉柔派你們來的，對不對？”孟瑤猛地抬頭，眼里滿是憤怒。

男人沒承認也沒否認，只冷笑了一聲：“娘娘是個聰明人，該知道怎么做。要是想讓您弟弟活著，就乖乖聽話。”說完，兩人轉(zhuǎn)身就走，留下孟瑤拿著玉佩，癱坐在門檻上。

弟弟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，她不能失去他。可沈清沅是她的朋友，是這王府里唯一真心待她的人，她也不能眼睜睜看著沈清沅被冤枉死。孟瑤抱著玉佩，眼淚無聲地淌下來，心里像被撕開了一道口子——一邊是親人的性命，一邊是朋友的清白，她到底該選哪一個？

最后，孟瑤還是咬著牙，讓丫鬟寫了張紙條，偷偷送到汀蘭院。紙條上只有短短幾個字：“弟遭脅，難相助，望君安”，字跡潦草，還沾著淚痕。

云芝把紙條從門縫里遞進去時，沈清沅正坐在窗邊發(fā)呆。她展開紙條，看著上面的字，心一點點沉了下去。孟瑤是她在這王府里唯一的盟友，現(xiàn)在連孟瑤都被脅迫了，她徹底成了孤家寡人。

雨還在下，沈清沅把紙條緊緊攥在手里，指節(jié)都泛了白。她知道，不能再等了。春桃被抓，孟瑤被牽制，柳承業(yè)的三日之期眼看就要到了，她要是再找不到證據(jù)，不僅自己活不成，春桃也會跟著遭殃。

她站起身，走到藥箱邊，打開箱子——里面放著她整理的醫(yī)案，還有一小包沒動過的斷腸草。她要從這包藥入手，找出是誰把它放進了柳玉茹的補湯里，找出蘇婉柔的破綻。這是她唯一的機會，也是她唯一的生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