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蟬鳴像是永無止境的背景音,黏稠而熱烈地包裹著整個世界。陽光白得晃眼,透過教室的玻璃窗,在課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,空氣里浮動著細小的塵埃。
我常常在自習(xí)課上走神,目光從攤開的習(xí)題冊移開,望向窗外。
窗內(nèi), 是我的世界。課桌上,正攤著剛剛收到的、來自于暉的信。信紙沒變過,上面的字跡熟悉卻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疲憊。我們?nèi)栽谕ㄐ?,談?wù)撝嵥榈娜粘?,維持著那種“名為交往的距離”。這份關(guān)系,像一件并不合身卻被硬套上的校服,箍得我有些透不過氣。指尖無意識地劃過信紙上的字跡,我卻感覺不到多少心跳的漣漪,只有一種履行義務(wù)般的麻木。
而 窗外, 是另一個世界。
操場上,總有學(xué)生在利用課間短暫的時間打球,仿佛要將最后一點青春汗水揮灑殆盡。我的目光總會不由自主地、精準(zhǔn)地在人群中鎖定那個身影——于遇。
他跑動、起跳、投籃,動作流暢而充滿活力。陽光灑在他汗?jié)竦念~發(fā)和手臂上,仿佛給他鍍上了一層耀眼的光暈。那是與于暉信中陰郁、迷茫的語調(diào)截然不同的生命力。
我們之間,隔著一扇窗,隔著一整個操場,隔著一個年級,也隔著我那荒謬的“現(xiàn)任男友”。
最煎熬的時刻,莫過于此。
窗內(nèi), 我手里握著的是于暉的信,心里想著的卻是如何回信,才能既不顯得太熱情,又不至于太冷漠。 窗外, 是于遇鮮活的身影,是我真正的心之所向。
我看著他在陽光下大笑,心臟會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,又酸又澀。一種強烈的負罪感和失落感會同時涌上來。我覺得自己像個卑鄙的窺探者,也像個愚蠢的囚徒。
有一次,他似乎感覺到了什么,忽然停下動作,抬手擦汗的瞬間,目光毫無預(yù)兆地朝著教學(xué)樓窗口的方向望來。
我像被燙到一樣,猛地縮回頭,心臟狂跳,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。我迅速低下頭,跑進教室。假裝全神貫注地看著桌上的信紙,臉頰燒得厲害。我不知道他是否看見了我,也不知道他是否認出了我。那幾秒鐘,仿佛有一個世紀(jì)那么長。窗內(nèi)與窗外的世界,因為這一次可能存在的對視,而發(fā)生了劇烈的碰撞。
夏日的雷雨說來就來。剛才還晴空萬里,轉(zhuǎn)眼間烏云密布,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在窗玻璃上,迅速匯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,將窗外的世界扭曲成一片模糊的灰綠色。
操場瞬間空無一人。
我看著被雨水模糊的窗戶,心情也像這天氣一樣,悶郁而潮濕。于暉的信在雨中似乎變得格外沉重。那個窗外明亮的世界消失了,連同那個耀眼的人一起,被暫時封存起來。我感到一陣莫名的悵然若失。
雨聲敲打的,不只是窗戶,還有我的心事。
整個夏天,我就這樣不斷地在窗內(nèi)與窗外之間搖擺。
窗內(nèi),是我必須面對的、令人窒息的現(xiàn)實——一段基于好奇和迷茫的古怪關(guān)系,一堆不知如何回復(fù)的信件。 窗外,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風(fēng)景,是我內(nèi)心真正的渴望,也是一道我無法跨越的鴻溝。
這扇窗,成了我整個夏天心境的真實寫照。我被困在“窗內(nèi)”,眼睜睜地看著“窗外”的夏天——那個本該更加絢爛、更加自由的夏天——一點點流逝。
而我和于遇,就像窗玻璃的內(nèi)外兩面,看似很近,中間卻永遠隔著一層冰冷、堅硬的透明隔閡。這個認知,讓夏日的空氣,都帶上了一絲無望的涼意。
這個夏天,注定是隔窗相望,各自喧囂,又各自寂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