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天色漸漸沉了下來，漫天霞光被暮色吞沒。

神諭與韓冰晶還有水清漓道別后，便循著熟悉的方向，回到了自己的瓊樓玉宇。

殿門推開時(shí)，里面靜悄悄的，顏爵早已離開，只留下一塵不染的內(nèi)殿。

案幾被擦得光亮，軟榻上的錦緞疊得整整齊齊，連茶幾上都擺著一碟油紙包好的桃花酥，正是她往日最愛的口味。

神諭的目光落在桃花酥上，指尖輕輕碰了碰油紙，卻沒有拆開，只是任由那碟點(diǎn)心安靜地放在那里。

她走到軟榻旁坐下，渾身的倦意忽然涌了上來，便順勢躺下，閉上眼歇了歇。

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浮現(xiàn)出過往的片段。

有花海潮里的笑聲，有冰晶宮的風(fēng)雪，還有數(shù)萬年沉睡中模糊的光影，那些畫面像蒙了層霧，怎么也看不清輪廓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困意漸濃，她便在軟榻上沉沉睡去。

再次睜眼時(shí)，殿內(nèi)已點(diǎn)起了暖黃的宮燈。神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，剛坐起身，就看見茶幾旁坐著一道熟悉的身影。

白光瑩正百無聊賴地轉(zhuǎn)著茶杯，指尖的光芒隨著動作輕輕閃爍。

“白光瑩？”

神諭的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迷糊，她看著白光瑩的側(cè)臉，分明看見對方眉間凝著化不開的憂愁，像濃墨般壓在眼底，連周身的光都黯淡了幾分。

白光瑩聽到聲音，立刻轉(zhuǎn)過頭，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：“神諭，我有事情想找你。”

神諭坐直身子，拍了拍軟榻旁空著的位置，聲音溫和，“過來坐吧，慢慢說?！?/p>

白光瑩應(yīng)聲走過去，小心翼翼地坐下，雙手卻緊緊攥著裙擺，指節(jié)都泛了白，顯然是憋了許久的模樣。

“怎么了？”神諭見她緊張，便將手輕輕覆在她的手背上，掌心的暖意透過衣料傳過去，試圖安撫她的不安。

白光瑩深吸一口氣，聲音帶著幾分顫抖，卻很清晰，“你知道的，我是光仙子，每當(dāng)有人喚醒我，我就會成為那個人的影子，染上他的性格，連自己的意志都會被覆蓋……”

神諭沒有說話，只是靜靜聽著，她知道白光瑩的宿命，也明白這份“影子”的身份，對渴望自由的她來說有多沉重。

“可我想要自由?！卑坠猬撁偷靥痤^，眼底閃著倔強(qiáng)的光，“當(dāng)初我在沉睡時(shí)，就已經(jīng)告訴過仙境的人，我希望被喚醒后，能保留自己的意志，我不想再做別人的影子，不想再被別人左右?！?/p>

聽到這里，神諭哪里還有不明白的？定是龐尊與她締結(jié)契約時(shí)，又像從前一樣，沒有尊重她的意愿，強(qiáng)行將她的意志覆蓋，讓她再次陷入了身不由己的境地。

“那你想怎么辦？”神諭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擔(dān)憂，她太清楚被迫失去自由的滋味，也心疼白光瑩的掙扎。

白光瑩咬了咬唇，像是下定了巨大的決心，聲音擲地有聲，每一個字都重重砸在神諭心上。

“我想離開仙境，離開這個有他的地方！”

“你想去人類世界？”神諭的心猛地一沉，立刻皺起眉，語氣帶著勸阻，“不行，人類世界太危險(xiǎn)了！”

她雖沉睡了萬年，但對人類世界的復(fù)雜早有耳聞。

那里不像仙境有明確的秩序，人心難測，好人寥寥，以白光瑩單純的性子，貿(mào)然前去，不知要遭遇多少風(fēng)險(xiǎn)。

“可我……”白光瑩的聲音突然弱了下去，眼底的光瞬間黯淡，她低下頭，看著自己的手，聲音里滿是委屈與不甘，“除了離開，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去哪里了。

在仙境里，只要龐尊還在，我就永遠(yuǎn)逃不開做他影子的命運(yùn)……”

“可我……”白光瑩的話音還沒落下，一道刺眼的閃電突然劃破天際，帶著震耳欲聾的雷鳴，“轟隆”一聲落在瓊樓玉宇的庭院前。

紫色的電流在地面上炸開，瞬間席卷了庭院里的花草。

那些神諭平日里細(xì)心澆灌、修剪的薔薇與蘭草，竟在雷電中被灼成了焦黑的渣子，連帶著濕潤的泥土都泛起了焦糊味。

“光瑩，在這里呆的已經(jīng)夠久了，我們走?！饼嬜痂铗埐获Z的聲音從庭院外傳來，帶著雷電尊者獨(dú)有的強(qiáng)勢與不容置疑，每一個字都像裹著電流，刺得人耳膜發(fā)緊。

神諭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，她起身快步走向前院，一眼便看見站在雷光中的龐尊。

他周身縈繞著紫色的電流，眼神冷硬，目光直直鎖在殿內(nèi)的白光瑩身上，全然沒在意被自己毀掉的花草。

“雷電尊者，看看你干的好事。”神諭皺緊眉頭，語氣里滿是不悅。

她抬手對著庭院一揮，指尖溢出淡金色的微光，那些被灼成渣子的花草竟奇跡般地恢復(fù)了原樣。

薔薇重新綻開粉嫩的花瓣，蘭草的葉片變得翠綠鮮亮，連泥土都恢復(fù)了濕潤松軟，仿佛剛才的雷電從未降臨。

白光瑩從神諭身后緩緩走出，她低著頭，不敢去看龐尊的眼睛，只悄悄抬眼望了神諭一眼。

那眼神里的無力與絕望幾乎要溢出來，像被狂風(fēng)暴雨困住的小鳥，連掙扎的力氣都快要消失。

龐尊見狀，上前一步就要去拉白光瑩的手腕，顯然是沒打算多做糾纏。

就在他的指尖快要碰到白光瑩時(shí)，神諭突然開口，聲音清亮而堅(jiān)定：“龐尊，等等?！?/p>

龐尊的動作頓住，轉(zhuǎn)頭看向神諭，眼神里帶著幾分不耐：“神諭，這是我和光瑩的事，與你無關(guān)?！?/p>

“怎么會無關(guān)？”神諭直視著他的眼睛，語氣平靜卻帶著分量。

“你本身擁有原始天雷之力，又吸收了人類世界的電力，早已是仙境中少有的新‘古董仙子’，力量強(qiáng)大到無人能及，可你有沒有想過，為什么不看看身邊人真正的需求？光瑩要的從不是依附你的力量，而是能做自己的自由?！?/p>

龐尊聽完，身體幾不可察地頓了頓，隨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，眼神里滿是不屑：“自由？需求？”

他嗤笑一聲，語氣帶著對“軟弱”的鄙夷，“有什么比力量握在手上更重要？只要有足夠的力量，想要的一切都不過是彈指間的事，她的需求，我自然能滿足?！?/p>

說罷，他不再理會神諭，猛地抓住白光瑩的手腕，不等她反抗，周身雷電暴漲，帶著她化作一道紫色的閃電，瞬間消失在天際。

白光瑩被他拽著，只能回頭望了神諭一眼，眼神里的委屈與無助，像一根細(xì)針，輕輕扎在神諭心上。

神諭站在庭院里，望著龐尊與白光瑩消失的方向，輕輕嘆了口氣，聲音輕得像被風(fēng)吹散。

“龐尊，你總以為力量能掌控一切，可人心不是雷電能鎖住的……但愿你日后想起今日的固執(zhí)，不要后悔才是?！?/p>

庭院里的花草在微風(fēng)中輕輕晃動，剛才被雷電驚擾的氣息漸漸散去，可神諭的心頭，卻沉甸甸的。

白光瑩想要的自由，永遠(yuǎn)是遙不可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