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梁貞元三年，黃河水患頻發(fā)，沿岸百姓流離失所。京城王府內(nèi)，閑散王爺趙珩（宋之賀第一世）正對著案上的醫(yī)書發(fā)愁，指尖反復(fù)摩挲著書頁上“眼疾難治”四字，眉峰間凝著與這閑散身份不符的愁緒。他身前的坐榻上，太傅之女蘇晚（江知越第一世）正垂著眼，素手輕捻著衣角——她自幼眼盲，雖得太傅悉心教導(dǎo)，通詩詞、曉音律，卻從未見過這世間的模樣，更不知眼前這位常來太傅府聽她撫琴的王爺，早已將她放在心尖。

“晚晚，明日我便去黃河沿岸，尋那能治眼疾的‘鮫人淚’。”趙珩忽然開口，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。他聽聞黃河河伯掌管水族秘寶，若以誠心獻祭，或能求得鮫人淚，哪怕這“誠心”需以王族精血為引，他也在所不惜。

蘇晚聞言，指尖微微一顫，輕聲道：“王爺何必如此？晚晚目盲多年，早已習慣。況且黃河水患兇險，您萬金之軀，怎可輕易涉險？”她雖看不見，卻能從趙珩的語氣中聽出決絕，心中既有感動，又有擔憂。

趙珩抬手，輕輕覆上她的手背，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衫傳來，似要驅(qū)散她心中的不安：“我說過，要讓你看見春日的桃花、夏日的荷、秋日的月、冬日的雪。這承諾，我不會失信?！彼肫鹎笆涝诒R上刻下的“蒲葦韌如絲”，此刻便要以“磐石”之姿，為她撐起一片天。

次日，趙珩便帶著親信，駕著馬車前往黃河岸邊。彼時黃河水勢洶涌，濁浪拍打著堤岸，似要將岸邊的村落都吞噬。當?shù)毓賳T告訴他，近日水患愈發(fā)嚴重，夜里常能聽見河伯的嘆息，似在不滿人間的怠慢。趙珩心中明白，這定是雷神在暗中作祟——前世的劫難未了，今生依舊要阻撓他與蘇晚。

他在黃河邊筑了祭臺，身披玄色祭服，手持青銅酒爵。當月光灑在祭臺上時，他割破手腕，將鮮紅的王族精血滴入酒中，緩緩倒入黃河：“河伯在上，趙珩愿以精血為祭，求您賜鮫人淚，救蘇晚姑娘眼疾。若能如愿，趙珩愿終身守護黃河百姓，絕無半分怨言。”

話音落時，黃河水忽然平靜下來，一道銀光從河底升起，漸漸凝聚成一顆瑩白的珠子，落在趙珩手中——正是鮫人淚，珠子泛著淡淡的藍光，似藏著一汪深海，恰如李商隱筆下“滄海月明珠有淚”的意境。趙珩握緊珠子，心中滿是歡喜，轉(zhuǎn)身便向京城趕去。

回到王府，趙珩立刻請?zhí)t(yī)為蘇晚診治。當鮫人淚化作的藥液滴入蘇晚眼中時，她忽然覺得眼前有了一絲光亮，緊接著，模糊的輪廓漸漸清晰——她先是看見案上的燭火，再是看見趙珩眼中的欣喜，最后是他身后墻上掛著的一幅畫。

那是一幅《江月圖》，畫中女子身著素衣，立于錢塘江邊，衣袂如月華般飄逸，眉眼間的溫柔，竟與自己一模一樣。蘇晚心中一動，輕聲問道：“王爺，這畫中女子是……”

趙珩順著她的目光望去，眼中泛起溫柔的笑意：“這是我夢中的女子，也是我想讓你看見的模樣?！彼麤]有說，這幅畫是他根據(jù)前世的記憶所繪，畫中的江月，正是他與江知越初遇時的景象。此刻蘇晚與畫中女子相映，恰似溫庭筠筆下“照花前后鏡，花面交相映”的繾綣，讓他心中的愛意愈發(fā)濃烈。

此后，趙珩便常帶著蘇晚出游。春日里，他陪她看長安城外的桃花，為她折下最艷的一枝；夏日里，他帶她泛舟湖上，聽她撫琴唱《采蓮曲》；秋日里，他與她在月下對詩，教她辨認夜空中的星辰；冬日里，他為她煮雪烹茶，講昆侖墟的雪景梅香。蘇晚的眼中漸漸有了光彩，而趙珩的王府，也因她的到來，變得不再冷清。

可好景不長，年末時，朝堂忽然掀起政變。二皇子以“清君側(cè)”為名，率軍攻入皇宮，隨后又派人前往各王府，捉拿“謀逆之人”。趙珩雖閑散，卻因與太子交好，被二皇子列為眼中釘。

政變之夜，王府被團團圍住，火把的光映得夜空通紅。趙珩知道，自己今日難逃一死，他唯一放心不下的，便是蘇晚。他將蘇晚護在身后，對親信說：“你們護送蘇姑娘從密道離開，務(wù)必讓她平安活下去?！?/p>

蘇晚緊緊抓著他的衣袖，眼中滿是淚水：“我不走！我要與王爺在一起！”她雖看不見外面的兇險，卻能聽見刀劍的碰撞聲、人的慘叫聲，心中滿是恐懼，卻更怕與趙珩分離。

趙珩轉(zhuǎn)過身，輕輕拭去她的淚水，聲音帶著哽咽：“晚晚，聽話。你要好好活下去，替我看遍這世間的美好。記住，我對你的心意，如磐石般堅定，永不改變?！彼f著，從懷中取出一支玉蝶梅簪——正是前世江知越贈予他的那支，歷經(jīng)輪回，依舊泛著淡淡的月華。他將簪子插在蘇晚的發(fā)間，“這支簪子，會護你平安?！?/p>

隨后，趙珩拿起桌上的毒酒，一飲而盡。他走到王府的湖邊，在一株柳樹上，用匕首刻下“磐石無轉(zhuǎn)移”五個字——這是他對蘇晚的承諾，也是對前世“蒲葦韌如絲”的回應(yīng)。匕首劃破樹皮，滲出的汁液如鮮血般鮮紅，似在為這段未了的緣分哭泣。

蘇晚掙脫親信的阻攔，跌跌撞撞地跑到湖邊，恰好看見趙珩倒在柳樹下。她撲到他身邊，抱著他冰冷的身體，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落下：“王爺，你醒醒！你說過要陪我看遍世間美好的，你不能失信！”

這時，湖水忽然開始上漲，濁浪拍打著岸邊，似在呼應(yīng)她的悲戚。蘇晚聽見水底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，是河伯的嘆息：“癡兒，此乃雷神作祟，斷橋劫未過啊……”

蘇晚望著上漲的湖水，又看了看發(fā)間的玉蝶梅簪，忽然明白了什么。她輕輕吻了吻趙珩的額頭，輕聲說：“王爺，你等我，我這就來陪你。”說完，她縱身跳入湖中。

就在她入水的瞬間，發(fā)間的玉蝶梅簪忽然泛出微光，似在喚她“歸兮”；而千里之外的東海泉眼，原本平靜的泉水忽然驟漲三尺，似在感應(yīng)宋之賀的元魂異動。蘇晚在水中漸漸失去意識，卻仿佛看見趙珩向她走來，伸手對她說：“晚晚，我們回家?！?/p>

湖水漸漸平靜，柳樹上的“磐石無轉(zhuǎn)移”依舊清晰，只是多了幾分水痕，似在為這段悲壯的緣分，寫下最動人的注腳。而那支玉蝶梅簪，隨著蘇晚的身體沉入湖底，靜靜等待著下一世的重逢，等待著“斷橋劫”過，“江月同輝”的那一天。

民間百姓聽聞此事，無不嘆息。有人說，那夜湖邊的柳樹，此后每年都會開出白色的花，似在紀念這位癡情的王爺與盲女；也有人說，每逢月圓之夜，湖邊會傳來女子的歌聲，唱著未完的《鳳求凰》，似在訴說這段跨越生死的深情。而這一切，都成了大梁年間最動人的傳說，也為宋之賀與江知越的十世輪回，添上了最悲壯的一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