廊下重歸寂靜，唯余風(fēng)吹葉動的細碎聲響。

云為衫目送宮子羽身影徹底消失，方才緩緩收回視線。她轉(zhuǎn)而看向仍僵立原處的宋四，眸光微動，卻并未立即開口。

宋四下意識地抬手，指尖輕觸方才被宮子羽握過的手腕，那里仿佛還殘留著幾分滾燙的觸感。她蹙眉望著那人離去的方向，心如亂麻。

這宮門似一張無形的網(wǎng)，她越是掙扎，被纏得越緊。

云為衫靜默片刻，終是輕聲喚道：“宋姑娘?！?/p>

宋四驀地回神，對上云為衫沉靜如水的目光。

只見對方唇角牽起一抹極淡的弧度，語氣溫和卻意有所指：“這宮墻之內(nèi)，風(fēng)雨從來不由人?！?

她稍作停頓，聲音壓得更低，“若要自保，有時……須得先看清風(fēng)往哪邊吹?！?/p>

宋四聞言微微一怔，隨即沖著云為衫笑了笑，眼底卻仍凝著一絲未散的驚悸：“多謝云姑娘提點，這份情……我記下了。”

她指尖無意識地收緊袖口，聲音雖輕，卻透出一股不易察覺的堅定。

宋四斂起心緒，轉(zhuǎn)而朝云為衫莞爾一笑，語氣輕快了幾分：“云姑娘，且不說這些了。我看也快到選親的時候了?！彼馕⑥D(zhuǎn)，攜了幾分俏皮提議道，“不若我們先行一步？總不好面對大夫時，還顯得慌手忙腳的。”

她說著，指尖輕輕挽住云為衫的袖緣，似要拉她一同下樓。

云為衫眼睫輕抬，唇畔浮起一抹清淺笑意，應(yīng)聲道：“宋姑娘思慮周全?！?/p>

她順勢將手輕搭于宋四腕上，聲音溫軟似春水：“便依你所言?！?/p>

宮門選親之際，特遣醫(yī)官為諸位新娘詳加查驗。凡身有隱疾、暗疾者，皆需記錄在冊，不得隱瞞。

此后，另有嬤嬤專司評鑒體態(tài)容姿。自步履儀態(tài)、身形比例，至音容談吐、指尖纖盈，皆需循章細察，逐一評定。

劃分為金牌，玉牌，木牌三個等階。其中以金牌為最。

醫(yī)館內(nèi)藥氣清苦，宋四端坐于青緞屏風(fēng)前，纖指微微蜷緊。

“請姑娘深呼，再緩?fù)?。?老醫(yī)官眉頭緊蹙，聽診玉璧緊貼她單薄背脊。宋四依言而行，氣息至半忽滯，喉間溢出極細微的嘶鳴，如風(fēng)過裂璺。

醫(yī)官搖頭撤璧：“姑娘幼時可曾突發(fā)喘癥？每逢春深霧重，是否胸窒如石？”

宋四面色漸白，低聲道：“幼時落水染寒，遂成此疾…但近年已少發(fā)作?！薄皩m門重地，豈容隱疾？”醫(yī)官提筆蘸墨，在冊上重重一劃，“身有哮鳴之癥，如懷刃而眠，縱有傾國之姿，亦難承宗廟之重?！?/p>

宋四輕撫腕上被按出的紅痕，只覺自己仿佛一件被徹底估價的器物。

至于身姿體態(tài)評鑒，宋四確實容光攝人。嬤嬤量其腰肢纖秾合度，贊其膚若凝脂，行走時如弱柳扶風(fēng)。

但這脈案，實在可惜。

宋四雖容貌姝麗，但患有哮鳴之癥，只落得個木牌。

原以為入選宮門是多少世家女求之不得的榮耀，如今看來，不過是一場精心布置的貨殖之事。

她們這些所謂的新娘，與那市集上待價而沽的瓷器、綢緞又有何異？左不過品相完好些的便標個金牌玉牌，而她這般帶著瑕疵的，便只配扔進木牌堆里蒙塵。

她甚至能想象出那些嬤嬤們是如何對著冊子評頭論足、挑揀算計的。

“真是……可笑至極?！?/p>

她此刻只想盡快落選，被遣返回家。只盼那決定命運的時刻快些到來，好教她早日掙脫這牢籠。

獲得金牌的是云為衫和姜離兩位新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