音樂盒的《致愛麗絲》在病房里不知疲倦地循環(huán)了三天。叮叮咚咚的音符,起初是突兀的闖入,后來便融入了儀器滴答的背景音里,成了這永恒寂靜的一部分,像掛在華美棺木... 更多精彩內(nèi)容,盡在話本小說。" />
音樂盒的《致愛麗絲》在病房里不知疲倦地循環(huán)了三天。叮叮咚咚的音符,起初是突兀的闖入,后來便融入了儀器滴答的背景音里,成了這永恒寂靜的一部分,像掛在華美棺木上的風(fēng)鈴,徒勞地試圖喚醒沉睡者。
馬嘉祺似乎從這種單向的“分享”和“贈予”中獲得了某種扭曲的慰藉。他開始帶來更多的東西——張真源曾經(jīng)隨口提過的絕版書,堆在角落落灰;一件據(jù)說是某個大師設(shè)計的、柔軟得像云朵的羊絨毯,蓋在他早已感知不到溫度的身上;甚至還有一只被做成標(biāo)本的、色彩斑斕的極樂鳥,凝固著振翅的姿態(tài),被放在遠(yuǎn)離病床的陳列架上,用空洞的玻璃眼珠“凝視”著這一切。
這間病房,越來越像一座精心布置的、活著的陵墓。
直到那天深夜。
音樂盒的發(fā)條終于走到了盡頭,最后一個音符顫巍巍地消散在空氣里,突如其來的寂靜顯得格外沉重。馬嘉祺似乎被這寂靜驚動,從淺眠中醒來。他揉了揉眉心,走到床邊進(jìn)行例行的查看。
模擬的月光燈帶提供著微弱的光源。張真源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,呼吸平穩(wěn)。
一切如常。
馬嘉祺的目光習(xí)慣性地掃過他的臉,準(zhǔn)備移開時,卻猛地定格??!
他瞳孔驟然收縮,身體瞬間僵硬。
借著朦朧的月光,他清晰地看到——
一行新鮮的、尚未干涸的**血淚**,正從張真源緊閉的右眼眼角,緩緩溢出,劃過蒼白的太陽穴,沒入鬢角濃密的發(fā)絲中!
那紅色,在月輝下呈現(xiàn)出一種暗沉的、不詳?shù)纳珴?,與他毫無血色的皮膚形成慘烈的對比。
不是透明的淚水,是血!
馬嘉祺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,呼吸驟停。他猛地俯身,手指顫抖著,想要去觸碰,卻又不敢,懸在半空。
“醫(yī)生?。?!”他失控地低吼出聲,聲音嘶啞破裂,打破了頂層長久以來維持的、病態(tài)的寧靜。
急促的腳步聲和醫(yī)療儀器被推動的聲音瞬間充斥了房間。明亮的頂燈被“啪”地打開,刺目的光線驅(qū)散了所有朦朧,將那行觸目驚心的血淚照得無所遁形。
醫(yī)護人員訓(xùn)練有素地進(jìn)行檢查,翻動眼皮,檢測瞳孔,測量各項指標(biāo)。馬嘉祺被強行推到一旁,他死死盯著那群忙碌的白大褂,盯著床上那個仿佛正在無聲泣血的人,拳頭攥得指節(jié)發(fā)白,眼底是前所未有的、幾乎要將他吞噬的恐慌。
不是因為可能失去這具軀殼。
而是因為……這行血淚,像是一個沉默的、卻無比尖銳的回答。
回答了他所有的低語,所有的“贈予”,所有關(guān)于“永恒”的宣告。
它撕碎了那層他強行覆蓋上去的、名為“沉睡”和“擁有”的虛假外衣,露出了底下鮮血淋漓、從未真正屈服的內(nèi)核。
檢查很快有了初步結(jié)果。醫(yī)生摘下儀器,面色極其凝重:“馬先生,生理指標(biāo)沒有明顯惡化跡象。這……這出血原因不明,可能……可能是極度悲慟或絕望情緒下,引發(fā)的軀體化反應(yīng)……”
醫(yī)生的話說得艱難而委婉。
悲慟?絕望?
一個被判定為意識封閉、腦死亡邊緣的人,哪里來的悲慟和絕望?
除非……那封閉從來不是絕對的。
除非那沉睡,本身就是一種最極致的清醒的抗?fàn)帯?/p>
馬嘉祺推開醫(yī)生,踉蹌著撲到床邊。他看著那行刺目的血痕,看著張真源依舊平靜、仿佛與這慘烈景象毫無關(guān)聯(lián)的睡顏。
他明白了。
徹底的拒絕,不是掙扎,不是反抗,甚至不是死亡。
而是像現(xiàn)在這樣。
活著,卻用最慘烈的方式,告訴你,他連一滴為你而流的眼淚,都不屑于給予。
那血,是他靈魂的尖叫。是他對這場“永恒”最決絕的唾棄。
馬嘉祺伸出手,指尖顫抖地,想要擦去那血痕。
但在觸碰到的前一刻,他停住了。
他看著自己的手指,看著那近在咫尺的、象征著徹底拒絕的紅色,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。
笑聲從喉嚨深處溢出,帶著一種瘋狂而凄涼的意味。
“好……好……”
他喃喃著,收回手,眼神里所有的恐慌褪去,只剩下一種徹底墜入黑暗的、冰冷的平靜。
“你就用這種方式……陪著我是嗎?”
他不再看那血淚,轉(zhuǎn)而凝視著張真源緊閉的眼睛,仿佛要透過那層薄薄的眼瞼,直視里面那個永不屈服的靈魂。
“可以?!?/p>
“很好?!?/p>
燈光慘白。
血淚蜿蜒。
永恒的囚徒,用最沉默的方式,發(fā)出了最震耳欲聾的吶喊。
而看守者,在最初的恐慌后,選擇與這血色的寂靜,共同沉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