孩子們的問題像打開了閘門，一個接一個：

“姐姐，你住在哪里??？也在玉蘭街嗎？”

“姐姐，你也要去元初山參加試煉嗎？”

“姐姐，小野以后還跟我們住一起嗎？”

“姐姐……”

覃月耐心地一一解答，語氣溫柔，沒有絲毫的不耐煩。她告訴孩子們自己來自遙遠的東寧府（隱去了具體細節(jié)），暫時住在城主府（引來一陣驚呼），大白和小白是她的伙伴和家人。當被問到元初山時，她眼神微動，只是含糊地說會去看看。她肯定地告訴孩子們，小野以后會和他們在一起，大家互相照顧。

路燈的光暈柔和地灑在青石板路上，將孩子們圍坐在一起、聽覃月講故事的身影拉得很長。食物的香氣還未完全散去，混合著孩子們身上淡淡的汗味和皂角清香，構(gòu)成了一種奇特的、溫暖又真實的氛圍。大白啃完了肉干，滿足地趴在覃月腿上打盹。小白也放松下來，優(yōu)雅地梳理著羽毛。小野依偎在覃月身邊，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安心和快樂的笑容。

玉蘭街的夜，依舊寧靜而溫暖。而在這條普通街道的角落里，一個叫覃月的少女，用幾包鹵味和包子，以及一份真誠的耐心，收獲了幾個孩子最純粹的信任和依賴。這份來自市井深處的、不摻雜質(zhì)的溫情，如同涓涓細流，悄然滋潤著她那顆在血火與流離中變得堅硬卻也疲憊的心。元初城的萬家燈火，在她眼中，似乎又多了一盞名為“玉蘭街”的溫暖光芒。

……

孩子們滿足的飽嗝聲和嘰嘰喳喳的歡笑聲，在玉蘭街溫暖的夜色中漸漸平息。小林揉著鼓鼓的小肚子，打了個哈欠，帶著點意猶未盡和期待，看向覃月：“覃月姐姐，你要不要去我們住的地方看看？就在前面巷子盡頭！”

“好??！”覃月欣然應允，她也正想去看看小野和小伙伴們生活的地方。她抱起已經(jīng)在她腿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大白，小白則邁著優(yōu)雅的步子跟上。小野和小伙伴們立刻興奮地在前頭帶路。

穿過玉蘭街相對熱鬧的一段，拐進一條更窄、燈光也更稀疏的小巷。巷子盡頭，是一個小小的、用低矮土墻圍起來的院子。院門是兩扇有些年頭、油漆斑駁的木門，虛掩著。門楣上掛著一盞光線微弱、被油煙熏得發(fā)黃的小油燈，燈下釘著一塊歪歪扭扭寫著“劉宅”的木牌。

小林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：“劉奶奶！我們回來啦！還帶了客人！”

院子不大，地面是夯實的泥土，角落里堆著些柴火和雜物。正對著院門是一排三間低矮的土坯房，窗戶紙有些地方破了洞，用舊布勉強糊著。一個頭發(fā)花白、穿著干凈但打滿補丁的深藍色布褂的老婦人，正坐在屋檐下的小馬扎上，借著油燈的光亮縫補著一件同樣打補丁的小衣服。聽到聲音，她抬起頭，露出慈祥溫和的笑容，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。

“是小林回來了？喲，小野！你這孩子跑哪去了，可把奶奶擔心壞了！”劉奶奶放下針線，看到小野，眼睛立刻亮了起來，滿是關(guān)切。她的目光隨即落在覃月身上，看到她那不凡的氣度和懷里的小老虎、腳邊的大白鵝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，但很快被溫和的善意取代，“這位姑娘是……？”

“劉奶奶，這是我姐姐覃月！”小野立刻跑過去，親昵地拉住劉奶奶的手介紹道。

“劉奶奶好?！瘪伦呱锨埃⑽⑶飞硇卸Y，笑容真誠，“多謝您一直照顧小野?！?/p>

“哎喲，姑娘太客氣了！快請進，快請進！”劉奶奶連忙起身，熱情地招呼，“鄉(xiāng)下地方簡陋，姑娘別嫌棄?！?/p>

孩子們簇擁著覃月走進院子。小林推開中間那間屋子的門：“姐姐，我們住這間！”

一股混雜著汗味、塵土味、潮濕木頭味的氣息撲面而來。屋子不大，光線昏暗，只有一盞小油燈在角落的桌子上搖曳?？繅κ且粡堄媚景迤闯傻?、占據(jù)了半間屋子的大通鋪，上面鋪著幾張洗得發(fā)白、打著補丁的草席和幾床同樣單薄破舊的薄被。鋪蓋卷凌亂地堆放著。墻角堆著幾個破舊的木箱，里面塞著孩子們少得可憐的衣物和雜物。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土地面，角落里甚至能看到幾處漏雨留下的水漬痕跡。窗戶紙破洞的地方，夜風正絲絲縷縷地鉆進來。

這就是孩子們的家。擁擠、簡陋、甚至有些破敗。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屬于底層生活的、難以言喻的沉重感。

覃月站在門口，目光緩緩掃過屋內(nèi)的一切。她懷里的大白似乎也感受到了環(huán)境的壓抑，不安地動了動。小白則安靜地站在門外，沒有進去。

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澀猛地沖上覃月的鼻尖，眼眶微微發(fā)熱。她想起了自己的聽竹軒，想起了玉陽宮舒適的房間，而眼前這群和小野一樣天真爛漫的孩子，卻蜷縮在這樣陰暗、潮濕、家徒四壁的地方，為了溫飽掙扎，連一張像樣的床鋪都沒有。

小林他們似乎早已習慣，甚至帶著點“家”的驕傲，七嘴八舌地給覃月介紹：

“姐姐你看，這是我的鋪位！靠著窗戶，晚上能看見星星！”

“這是我撿的寶貝石頭！好看吧？”

“這個破洞是前天刮大風弄的，劉奶奶說等天晴了再糊……”

孩子們的聲音清脆，帶著他們這個年紀特有的、在苦難中也能尋找到一絲微光的樂觀。但這份樂觀，落在覃月眼里，卻像針一樣扎著她的心。他們那么小，本該在父母懷里撒嬌，在明亮的學堂里讀書，卻早早地承受著生活的重壓，住在這樣的地方……

覃月深吸一口氣，強行壓下翻涌的情緒，臉上努力擠出一個溫暖的笑容：“嗯！收拾得挺干凈的！就是東西有點亂，姐姐幫你們整理一下好不好？” 她不想讓孩子們看到她的心疼。

“好啊好啊！”孩子們歡呼起來。

覃月將懷里的大白輕輕放在通鋪的一個空位上（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，繼續(xù)睡），然后走到屋子中央。她看似隨意地抬起右手，食指在虛空中輕輕一點，指尖一點微不可察的銀芒一閃而逝。

“小星，拜托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