酒過三巡,表面的寒暄與試探在杯盞交錯間流淌而過。許硯舟身邊坐著宋起,他同樣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襯衫,嘴角噙著溫和淺淡的笑意,眼神清澈,看起來毫無攻擊性,甚至比許硯舟更顯得“好相處”。他與許硯舟偶爾低語,姿態(tài)放松親近,但若仔細觀察,會發(fā)現(xiàn)他眼底深處是一片與許硯舟如出一轍的、事不關(guān)己的漠然。他們像是共用同一套社交密碼的同類,彼此是對方喧囂世界里唯一的真實坐標。
郭城宇的話比之前多了一些,目光在許硯舟和宋起之間掃過,帶著幾分探究,似乎想弄清這兩人之間牢不可破的默契從何而來,但又礙于池騁在場,不便深究。
而池騁,大多數(shù)時間依舊沉默。他喝的酒不多,但每一次舉杯,目光都若有似無地掠過許硯舟,以及他身邊那個看似溫和無害、實則氣場與許硯舟微妙契合的宋起。池騁的眼神沉靜,看不出喜怒,卻像精密儀器般掃描著兩人之間每一個細微的互動。
眼見瓶中之酒漸空,場子也慢慢冷了下來。宋起指尖輕輕敲了下桌面,發(fā)出幾乎聽不見的聲響,許硯舟便側(cè)過頭,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。
“池少,郭少,”許硯舟率先開口,唇角掛著無可挑剔的歉意微笑,“時間不早,我們就不多打擾了?!?/p>
宋起隨之起身,同樣笑容溫和得體,仿佛只是兩位教養(yǎng)極佳的友人一同離席。
一直沒什么動靜的池騁卻忽然放下了交疊的長腿,身體微微前傾。這個細微的動作讓包廂內(nèi)的氣流為之一滯。
他沒看郭城宇,深潭似的目光越過宋起,直接鎖定了許硯舟。
“要走了?”他問,聲音平穩(wěn),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。
許硯舟迎上他的目光,笑意不變:“是啊,下次再聚?!被卮鸬幂p巧,避開了直接應(yīng)承。
池騁點了點頭,沒再多言。卻在許硯舟轉(zhuǎn)身欲走的瞬間,將一樣?xùn)|西不輕不重地推到了他面前的桌面上。
那枚冷銀色、帶有一道細微劃痕的打火機。
“下次來找靈感,”池騁的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,他的目光掠過許硯舟,似乎也極快地掃了一眼旁邊神色未變的宋起,“樓下‘墨色’的景,比這兒好?!?/p>
墨色,是隱藏在酒吧之下的地方,斗蛇場,這不是能夠擺到明面上來的灰產(chǎn),也不是隨便什么人都可以進入的地方。
郭城宇盯著那打火機,眼神復(fù)雜,最終只是抿緊了唇,沒說話。宋起臉上的笑容絲毫未減,甚至顯得更加溫和無害,但他看向那枚打火機的眼神,卻像掠過一件無關(guān)緊要的擺設(shè),快速而冷漠,隨即視線重新落回許硯舟側(cè)臉,仿佛在等待他的決定,姿態(tài)里是全然的信任與無所謂——他不在乎池騁做什么,只在乎許硯舟如何反應(yīng)。
許硯舟垂眸,看著那枚打火機。他能感受到身旁宋起那沉默卻堅實的支持,也清晰地接收到池騁目光中毫不掩飾的、只針對他個人的興趣與挑戰(zhàn)。
他忽然極輕地笑了一下,不是社交面具,而是帶點玩味的那種。他伸出手,沒有半分猶豫,指尖優(yōu)雅地拈起那枚還帶著對方體溫的打火機。
“池少費心了?!彼Z氣輕松,甚至帶著點恰到好處的感謝,仿佛只是收下了一件普通的小禮物。他將打火機隨意地收進褲袋,然后對宋起偏了下頭,動作自然親昵:“走了?!?/p>
宋起微笑著向池騁和郭城宇再次頷首致意,姿態(tài)無可挑剔,隨即與許硯舟并肩朝外走去。
兩人離開的背影同樣修長挺拔,步伐協(xié)調(diào),自成一方旁人難以介入的氣場。
池騁的目光一直追隨著許硯舟,直到那扇門關(guān)上,他才緩緩靠回沙發(fā)背,眼神深不見底。郭城宇則深吸一口氣,感覺這場局,自己從頭到尾都像個局外人。而那枚打火機,已然成了一個只有許硯舟和池騁才明白的、隱秘交鋒的開端。宋起?他自始至終,都只是許硯舟意志的延伸和背景,冷靜地旁觀了一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