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夜牙疼,疼醒了。
我借助微茫的夜光去看墻上的掛鐘,兩點十二分,指針重疊成一個合金箭頭往東北方向射去﹣﹣你在的方向。
真奇怪,我很確定如今你遠在大西洋沿岸的新澤西州,記得我們間的時差是十二個小時,正好半天。我也記得你有喝下午茶的習慣,所以此刻你大概又要了一杯三倍意式濃縮咖啡,為它還是不夠苦而懊惱著。
苦咖啡有什么好喝的?從前我這么問過。你得意地捏我的臉,說愛吃甜的人永遠還是孩子,就像我一樣??赡憔尤灰源藶榘?,究竟誰才像小孩子?
你看,我記得有關你的一切,卻不記得自己:比如我一天該吃幾次藥,住在第十二層還是二十層,甚至有時候我會忘了自己叫什么。
志鑫,我叫什么名字來著?我真的……真的記不起來了。
餅干察覺到我的蘇醒,叼著碗蹲在床邊"嗚嗚"地叫喚。
我又忘記喂食了?搬出腳凳打開廚房頂柜,沒封口的狗糧和紅菇干、意面、通心粉一起傾倒而出。我護住頭蹲下,久久站不起身,心里忽然悲傷得像下雨。
我喜歡囤糧,到處塞得滿滿當當,卻又不擅長整理,這樣狼狽的現(xiàn)場其實很尋常。你聞聲而來,邊抱怨邊收拾殘局,再將我拉回沙發(fā),要我陪你看超級碗的冠軍賽作為補償。
我正要說好,你卻憑空出現(xiàn)又走掉。
原來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,你早已不在這里,可我至今還未習慣。餅干見狀,很懂事地停止?jié)M地找食,轉而溫馴地舔舐我的手肘。
這讓我想起第一次見到它。那天你穿著純黑的耐克T恤,小黑狗縮在你胸前仿佛隱了形,直到它冷不丁伸出舌頭滑過我的手背,窩心地癢。
那時你即將出國念書,怕我孤獨才送來這只小狗,還說要它做我們愛情的見證,所以用油性筆在食碗底部寫下我們倆的名字。
對,餅干的碗。我翻到碗底,陳年字跡早已被腐蝕成星云狀的黑點,慢慢地用筆描過點線成面,像串聯(lián)起被我遺失的宇宙。
志鑫,新皓。而在名字上方,還有一個居中的大字"朱"。
我終于想起,那曾是我們共同的姓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