懶子年的咖啡館里彌漫著現(xiàn)磨咖啡和新鮮烘焙蛋糕的香氣。陽光透過落地窗,在木質(zhì)桌椅上投下溫暖的光斑。往常這里是美鳶棠感到最安心的地方之一,但今天,腕間鈴鐺的重量讓她坐立難安。
“所以就是這個符號?”皓梔月用手指蘸了點水,在桌面上描摹出暖見一發(fā)現(xiàn)的圖案——圓圈內(nèi)的三角形,周圍點綴著小點,“看起來像是某種神秘組織的標記?!彼狞S色短發(fā)在陽光下格外醒目,隨著動作輕輕晃動。
沸亦知從手機屏幕上抬起頭:“我查到了更多信息。這個符號確實與天文有關,但它不是官方天文符號,更像是一種小眾天文愛好者使用的標記。特別的是,它與五年前那個晚上的星象有關,那種星象被稱為‘星門開啟’,據(jù)說百年難遇?!?/p>
懶子年端著蛋糕走過來,放下盤子時瞥了一眼桌上的圖案:“咦,這個我好像也見過?!彼犷^想了想,“對了,幾年前有個奇怪客人,總是在筆記本上畫這個符號。銀頭發(fā),戴帽子,看不清臉,每次都坐在角落那個位置?!彼噶酥复斑叺囊粋€座位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轉(zhuǎn)向那個角落座位,仿佛期待那個神秘的銀發(fā)客人會突然出現(xiàn)。
美鳶棠的心跳加速。銀發(fā)?喜星河回來過?更早的時候?她下意識地用右手握住左腕上的鈴鐺,試圖阻止它發(fā)出聲響。
“幾年前?”暖見一問,她的銀邊眼鏡后的目光敏銳,“具體什么時候?”
懶子年擦著咖啡杯皺眉回想:“大概...三年前?對,就是棠棠開始大規(guī)模種勿忘我的那年春天。他來了幾次,每次都只點黑咖啡,坐著看窗外花海,然后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。有一次他離開后,我收拾桌子時看到紙上全是這個符號?!?/p>
美鳶棠感到呼吸困難。三年前,那是她最艱難的一年,幾乎要放棄希望,整日沉浸在種花中。喜星河回來過?就在附近?卻從未現(xiàn)身?
“他長什么樣?”皓梔月急切地問,黃色的發(fā)絲隨著她的動作跳動,“是不是喜星河?”
懶子年搖頭:“帽檐壓得很低,還戴著口罩,看不清臉。但頭發(fā)是銀色的,這點沒錯。身材嘛...比喜星河壯實些,肩膀?qū)捯稽c。”他頓了頓,補充道:“而且他脖子上沒有鈴鐺。喜星河那小子不是永遠戴著那破鈴鐺嗎?走路老遠就聽得見?!?/p>
沸亦知推推眼鏡:“如果是喜星河,他為什么不現(xiàn)身?這說不通。”
“除非他不能現(xiàn)身?!迸娨惠p聲說,目光轉(zhuǎn)向美鳶棠,“除非有什么原因讓他必須隱藏行蹤?!?/p>
所有人的視線都聚焦在她身上,美鳶棠感到臉頰發(fā)燙。腕間的鈴鐺似乎變得沉重,隨時可能出賣她的秘密。
“棠棠,”皓梔月柔聲問,“你今天真的沒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嗎?在花海里的時候?”
美鳶棠深吸一口氣,左手緊緊攥住右腕,指節(jié)發(fā)白?!皼]有?!彼f,聲音比預期中要穩(wěn)定,“只是吹風久了,眼睛不舒服?!?/p>
謊言像一枚酸澀的果子卡在喉嚨里。她從未對朋友們?nèi)鲋e,尤其是對這四個人,他們陪她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。但現(xiàn)在,喜星河的請求和她自己的承諾像一堵墻,將她與最好的朋友們隔開。
暖見一若有所思地看著她,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:“你一直握著右手腕,不舒服嗎?”
美鳶棠猛地松開手,黃鈴鐺暴露在眾人視線中,在陽光下閃著微光。
四雙眼睛同時睜大了。
“那是...”沸亦知最先反應過來。
“喜星河的鈴鐺!”皓梔月驚呼,“怎么在你這里?你找到他了?”
謊言被拆穿的恐慌席卷而來。美鳶棠張嘴,卻發(fā)不出聲音。她該如何解釋?承認見到了喜星河卻隱瞞不說?還是編造另一個謊言?
“我...”她艱難地開口,“我找到了這個,在花海里。就掛在勿忘我叢上?!?/p>
半真半假的話說出口,內(nèi)心涌起一陣愧疚。
暖見一拿起她的手腕,仔細查看鈴鐺:“這是喜星河從不離身的那個,沒錯,內(nèi)側(cè)有他名字的縮寫?!彼ь^,眼神銳利,“就這樣掛在花叢上?沒有任何人?”
美鳶棠點頭,避開她的目光:“就這樣掛著。我聽到鈴鐺聲,循聲找去,就發(fā)現(xiàn)它掛在那里。”
懶子年皺眉:“奇怪了,誰會把他最重要的鈴鐺就這么掛在花叢里?而且如果是喜星河回來了,為什么不直接見我們?”
“除非不是自愿的?!狈幸嘀茰y道,“除非他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傳遞消息。掛鈴鐺的位置靠近那個符號嗎?”
美鳶棠回想了一下:“不遠,大概幾十米。”
“這是一種標記!”皓梔月激動地說,黃發(fā)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動,“符號和鈴鐺都是標記!他可能在告訴我們什么!”
暖見一仍然握著美鳶棠的手腕,眼神復雜:“或者他在告訴某個人特定的信息。”她的目光直視美鳶棠的眼睛,“你知道些什么,棠棠。從剛才起你就心神不寧?!?/p>
美鳶棠感到心跳如鼓。暖見一總是最敏銳的,從小就是如此。她能夠從微小的細節(jié)中拼湊出真相,這也是她成為出色植物學家的原因之一。
“我只是...”她艱難地說,“我只是覺得,如果他回來了卻不現(xiàn)身,一定有他的理由。我們應該...尊重這一點?!?/p>
“尊重他一聲不響消失五年?”懶子年提高聲音,“尊重他讓你痛苦等待這么久?如果回來了卻躲著不見人,那算什么朋友?”
沸亦知按住懶子年的肩膀:“冷靜點。也許喜星河有難言之隱。我們不知道他這五年經(jīng)歷了什么。”
“正因為不知道,才更應該找到他問清楚啊!”皓梔月說,“棠棠,這個鈴鐺是重要線索。我們應該擴大搜索范圍,問問鎮(zhèn)上有沒有人看到銀發(fā)陌生人。”
美鳶棠感到一陣恐慌。如果大家開始大規(guī)模搜尋,喜星河可能會被發(fā)現(xiàn),然后再次消失。他懇求她保密時的眼神那么急切,仿佛暴露行蹤會帶來危險。
“不!”她說得太急太快,引來四道疑惑的目光?!拔业囊馑际?..如果他想隱藏,我們大張旗鼓地找可能會嚇跑他。或者...或者給他帶來麻煩?!?/p>
“麻煩?”暖見一敏銳地抓住這個詞,“什么樣的麻煩?”
美鳶棠暗罵自己失言:“我不知道。只是猜測。畢竟他消失了五年,現(xiàn)在又以這種方式暗示回歸,肯定有不尋常的原因?!?/p>
沸亦知點頭:“棠棠說得有道理。我們應該謹慎行事。不如這樣,我們暗中留意,但不聲張。特別是那個符號,我需要更多時間研究它的含義。”
暖見一終于放開美鳶棠的手腕,但目光仍停留在她臉上:“好吧,我們謹慎行事。但棠棠,如果你發(fā)現(xiàn)了什么,一定要告訴我們。我們是一個整體,記得嗎?喜星河也是這個整體的一部分,無論他消失了多久?!?/p>
美鳶棠點頭,內(nèi)心愧疚更深?!爱斎?。”她輕聲說,腕間的鈴鐺隨著她的動作輕輕作響,仿佛在譴責她的謊言。
接下來的時間里,大家討論著符號的可能含義和搜索計劃,但美鳶棠心不在焉。她不斷回想與喜星河重逢的每個細節(jié)——他手上的疤痕,他欲言又止的態(tài)度,他說的“有些事情我還沒有處理完”。
什么樣的“事情”會讓一個人消失五年,回來后仍不能公開現(xiàn)身?
傍晚時分,大家各自散去。美鳶棠推說想散步,獨自向花海走去。夕陽將勿忘我染成金紫色,風中有淡淡的花香。她走到早上與喜星河見面的地方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腕間的鈴鐺。
“你還在附近嗎?”她輕聲問,聲音被風吹散。
沒有回答,只有花浪翻滾的沙沙聲。
美鳶棠嘆了口氣,準備離開,忽然注意到不遠處的一叢勿忘我有些異樣——幾株花莖被壓彎,形成一個小小的凹窩,像是有人曾坐在那里。
她走近查看,在泥土中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細微的閃光。蹲下身,她撿起那個東西——一枚小小的銀質(zhì)紐扣,上面刻著熟悉的星座圖案。喜星河有一件帶有這種紐扣的外套,是她送他的十六歲生日禮物。
他回來過,就在今天,在她與朋友們在咖啡館時。
美鳶棠握緊紐扣,環(huán)顧四周?;êT谙﹃栂卵由熘吝h山,美得令人窒息,卻也空曠得令人心慌。
“喜星河!”她喊道,“我知道你在這里!出來見見我!”
只有風聲回應。
“你留下鈴鐺,又留下紐扣,是什么意思?如果你想告訴我什么,就直接說出來??!”她的聲音帶上哭腔,“為什么要這樣躲躲藏藏?我們曾經(jīng)無話不說的,記得嗎?”
遠處的花叢微微晃動。美鳶棠屏住呼吸,期待看到那個銀發(fā)身影出現(xiàn)。
但走出來的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。
那人身材高大,穿著深色外套,頭發(fā)是普通的棕色,臉上戴著墨鏡。他站在花叢間,朝她的方向望來,似乎沒發(fā)現(xiàn)她,只是拿出一個小型設備,對著地面掃描什么。
美鳶棠迅速蹲下,借花叢隱藏自己。那人不是鎮(zhèn)上居民,他的舉止和裝備都顯示出某種專業(yè)性。他在找什么?掃描地面?是在找那個符號嗎?還是在找...喜星河?
恐懼攥緊了她的心臟。喜星河說的“有些事情我還沒有處理完”指的是這個嗎?這些陌生人?危險?
她小心翼翼地透過花莖縫隙觀察。那人似乎收到了什么信號,點點頭,收起設備,轉(zhuǎn)身向花海另一端走去,很快消失在山坡后。
美鳶棠等待了幾分鐘,確保那人真的離開后,才站起身。夕陽已經(jīng)半沒入遠山,天空染上橘紫色。風吹過,帶來涼意和她腕間鈴鐺的輕響。
喜星河不是在躲他們,她突然明白了。他是在躲某些人,某些可能帶來危險的人。而那個符號,那些標記,是他留下的訊號,但不僅僅是給她的。
“棠棠?!?/p>
聲音從身后傳來,輕得幾乎被風聲掩蓋。
美鳶棠猛地轉(zhuǎn)身。喜星河站在幾步開外,銀發(fā)在夕陽下如同燃燒的火焰,眼神急切而擔憂。
“你必須小心?!彼f,聲音低沉急促,“不要單獨來花海,尤其不要在早晚人少的時候來。”
“那些是什么人?”美鳶棠問,向他走近一步,“他們在找你嗎?你有危險?”
喜星河后退一步,保持距離:“我不能說太多。只需要知道,我留下的標記不只是給你的,也是給...其他人的。如果你看到那個符號,或者看到像剛才那樣的人,立刻離開,不要引起注意,明白嗎?”
美鳶棠搖頭:“不明白!我不明白這一切!你告訴我實話,喜星河!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?”
喜星河的眼神痛苦:“我希望我能,棠棠,我真的希望我能。但現(xiàn)在,知道得越少對你越安全?!彼沉艘谎圻h山,太陽已經(jīng)完全落下,天際只剩最后一抹余光?!拔业米吡恕S涀∥业脑挘盒⌒?,信任 nobody,甚至...”
他頓住了,似乎想說些什么卻臨時改口:“甚至不要完全信任我。事情比看起來復雜得多。”
“信任 nobody?”美鳶棠重復道,心沉下去,“包括我們的朋友?暖見一,皓梔月,他們都有危險嗎?”
喜星河的嘴角繃緊:“尤其是他們。他們已經(jīng)開始調(diào)查了,這很危險。試著阻止他們,棠棠,為了他們好。”
“怎么阻止?他們關心你!我們都很關心你!”
“那就告訴他們你接受了我的離開,不再尋找答案。讓他們放棄。”喜星河的聲音硬了起來,“這是保護他們的唯一方式?!?/p>
美鳶棠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:“你要我推開我最好的朋友們?這五年要不是他們,我可能根本撐不過來!”
“我知道這很殘忍,但必須這樣。”喜星河的聲音軟化下來,帶著深深的歉意,“等我處理完一切,我會解釋所有事,請求他們的原諒。但現(xiàn)在,必須確保他們安全,確保你安全?!?/p>
遠處傳來汽車引擎的聲音。喜星河警覺地轉(zhuǎn)頭,眼神驟變:“我得走了。記住我的話:小心,阻止調(diào)查,信任 nobody?!?/p>
他轉(zhuǎn)身欲走,美鳶棠抓住他的衣袖:“等等!至少告訴我,你安全嗎?你現(xiàn)在安全嗎?”
喜星河回頭看她,夕陽最后一縷光在他眼中閃爍:“我不安全,棠棠。但這是我必須面對的戰(zhàn)斗。不要卷入其中,拜托了?!?/p>
他輕輕掙脫她的手,迅速穿過花叢,銀發(fā)在漸濃的暮色中閃了一下,然后消失不見。
美鳶棠獨自站在花海中,手中緊握著那枚星座紐扣,腕間鈴鐺在風中輕響。
信任 nobody。阻止調(diào)查。喜星河不安全。
這些話語在她腦海中回響,與朋友的關切面孔形成鮮明對比。
她該如何選擇?保護朋友們的方式是推開他們?而喜星河卷入的危險又是什么?
夜幕降臨,勿忘我在月光下泛起微光,宛如地上的星空。美鳶棠站在花海中央,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。
腕間的鈴鐺輕輕作響,既是承諾,也是警告。
而這一次,她必須獨自決定下一步該怎么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