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氏被禁足佛堂后,侯府的氣氛明顯變了。下人們走路都輕手輕腳,說話也格外謹慎,生怕觸了侯爺的霉頭。柳玉瑤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,整日悶在自己院里,再沒出來找過沈清婉的麻煩,偶爾遠遠撞見,也只是低著頭匆匆走開,眼里沒了往日的驕縱,多了些怯懦。
沈清婉的日子卻漸漸順了起來。永寧侯讓人把西跨院重新收拾了一番,換了新的窗紙,補好了墻角的裂縫,連院里那裂了縫的花盆都換了個新的。月錢也漲到了五兩,足夠她和春桃體面地生活。
這日上午,沈清婉正在院里教春桃認字,管家匆匆走來,臉上帶著難得的笑意:“沈姑娘,侯爺讓您去正廳一趟,說是有位客人想見您?!?/p>
“客人?”沈清婉有些詫異,她在京城沒什么熟人。
“是位夫人,說是您母親的舊識?!惫芗液卣f了一句,引著她往正廳去。
到了正廳,只見永寧侯正陪著一位穿著寶藍色褙子的夫人說話。那夫人約莫四十多歲,氣質溫婉,眉眼間帶著股書卷氣,看見沈清婉進來,眼睛一亮,趕緊站起身:“這就是清婉吧?”
沈清婉福了福身:“見過夫人。”
“快讓我瞧瞧?!蹦欠蛉死氖郑屑毚蛄恐?,眼眶微微發(fā)紅,“跟你母親年輕時真像。我是你母親的閨中好友,姓蘇,你叫我蘇伯母就好。”
沈清婉心里一動,母親生前很少提京城的事,更沒說過有這樣一位好友。
“蘇伯母?!彼p聲叫道。
“哎,好孩子?!碧K夫人擦了擦眼角,“你母親的事,我聽說了,心里一直惦記著。這次來京城,特意來看看你,若不是侯爺派人送信,我還不知道你在這兒。”
永寧侯在一旁道:“蘇夫人是禮部蘇侍郎的內眷,你母親在世時,她們交情極好。你在京里若是有什么難處,盡可以找蘇夫人幫忙?!?/p>
沈清婉這才明白,想來是永寧侯覺得她在府里孤苦,特意找來這位蘇伯母照拂她。心里不由得泛起暖意。
蘇夫人拉著沈清婉說了許多她母親年輕時的事,說她母親當年如何聰慧,如何擅長繡活,說得沈清婉心里又酸又暖,仿佛又看到了母親溫柔的笑臉。
臨走時,蘇夫人塞給她一個錦袋:“這里面是些碎銀子,你拿著零花。往后有空,就去我家坐坐,伯母給你做你母親愛吃的江南菜。”
沈清婉推辭不過,只好收下,心里對這位素未謀面的蘇伯母生出幾分親近。
送走蘇夫人,永寧侯看著沈清婉,語氣溫和了許多:“蘇夫人是個可靠的人,往后多走動走動,也好有個照應?!?/p>
“多謝侯爺費心。”沈清婉真心實意地道謝。
“你母親是個好女子,只可惜命苦?!庇缹幒顕@了口氣,“當年她執(zhí)意要嫁去江南,你外祖父氣了許久,后來也就慢慢淡了聯系。沒想到……”他沒再說下去,只是擺了擺手,“你好好住著,府里的事,不用怕?!?/p>
沈清婉回到西跨院,打開蘇夫人給的錦袋,里面果然是些碎銀子,還有一張小紙條,上面寫著蘇府的地址。春桃在一旁笑道:“姑娘這下可好了,在京城也有親人了?!?/p>
沈清婉笑著點頭,心里卻隱隱覺得,母親和這位蘇伯母的交情,或許不止“閨中好友”那么簡單。母親臨終前那句“侯府的事,別信,別問”,會不會也和這位蘇伯母有關?
正想著,柳文軒來了,手里拿著幾本書:“這些是我前幾日淘來的江南詩集,想著你或許愛看?!?/p>
沈清婉接過書,是幾本很舊的線裝書,紙張都泛黃了,卻保存得很好。她翻開一本,里面夾著一張小畫,畫的是江南的小橋流水,筆法細膩,看著很親切。
“多謝表兄?!彼χf。
“跟我還客氣什么?!绷能幙粗豪镄聯Q的花盆,“父親倒是有心,把你這兒收拾得挺好。”
“是啊,多謝侯爺了?!?/p>
兩人站在院里說了會兒話,柳文軒忽然道:“過幾日是廟會,京里很熱鬧,要不要一起去看看?”
沈清婉愣了愣,廟會?她來京城這么久,還沒出過侯府的大門呢。心里不由得有些向往。
“可是……方便嗎?”她有些猶豫,侯府剛出了那樣的事,她這個“外人”出去,會不會引人非議?
“有什么不方便的?!绷能幮Φ?,“就說是我請你去的,父親那邊我去說。整天悶在院里也無趣,出去走走也好?!?/p>
沈清婉點點頭:“好啊?!?/p>
柳文軒走后,沈清婉抱著那幾本詩集,心里輕快了不少。來京城這么久,她終于有機會出去看看了。春桃更是高興得不行,拉著她問要不要做件新衣裳,去廟會時穿。
“就穿那件湖藍色的布裙吧,挺好的?!鄙蚯逋裥Φ?,她還是喜歡素凈些的衣裳。
接下來的幾日,沈清婉一邊打理院里的事,一邊翻看柳文軒送的詩集,偶爾也會和春桃說說話,想象著廟會的熱鬧景象。侯府里的余波似乎漸漸平息了,柳氏被關在佛堂里沒了動靜,柳玉瑤也安分了許多,一切都在朝著平靜的方向發(fā)展。
只是沈清婉知道,平靜之下,或許還藏著暗流。母親的過往,蘇伯母的出現,還有那些沒來得及細想的疑點,都像一顆顆投入湖面的石子,雖已沉入水底,卻在心里漾開了圈圈漣漪。
但她不急,她有的是時間去慢慢琢磨。至少現在,她有了可以信任的人,有了可以期盼的事,這就夠了。
廟會前一天,沈清婉找出那件湖藍色的布裙,仔細熨燙平整,又把蘇夫人給的那支赤金嵌珠簪子找出來,試了試,覺得太張揚,又放了回去,還是插了那支素銀簪子。
春桃在一旁看著,撇撇嘴:“姑娘就是太素凈了,去廟會就得穿得鮮亮些才好?!?/p>
沈清婉笑著拍了拍她的手:“這樣就很好?!?/p>
夜色漸深,西跨院的燈亮著,映著窗紙上的影子,溫暖而寧靜。沈清婉坐在燈下,看著那本夾著小橋流水畫的詩集,心里充滿了期待。明天的廟會,會是什么樣子呢?京城里的熱鬧,她終于可以親身體驗了。
而她不知道的是,這場看似尋常的廟會之行,將會給她的生活帶來新的轉機。京華沈院的平靜,或許只是暫時的,新的故事,正在悄然醞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