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京的暮春,柳絮紛飛如雪。西角樓的更鼓剛敲過申時(shí)三響,一陣急促的駝鈴聲便沖破了皇城根下的寧靜。那駱駝顯然已奔襲多日,口吐白沫,本就有些瘸的蹄子每一步都帶起... 更多精彩內(nèi)容,盡在話本小說。" />
盛京的暮春,柳絮紛飛如雪。西角樓的更鼓剛敲過申時(shí)三響,一陣急促的駝鈴聲便沖破了皇城根下的寧靜。那駱駝顯然已奔襲多日,口吐白沫,本就有些瘸的蹄子每一步都帶起串串泥星,直往宮城正門——承天門而來。
“來者何人?擅闖宮禁!”守門禁軍立刻拔刀出鞘,列陣戒備。
駱駝的人晃了晃,幾乎快要栽落,他身上的錦袍早已被風(fēng)沙磨得褪色,沾滿了暗紅的血漬與土灰,唯有手中那根象征使者身份的旌節(jié)———只剩下一根光禿禿的桿卻依舊透著威嚴(yán)。
“我……我乃……陛下親遣,出使西域使者,曾梵!”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,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力,“速速……稟報(bào)陛下,我已……歸來!”
禁軍頭領(lǐng)湊近一看,雖面容憔悴不堪,幾乎脫了形,但那雙眼眸深處的堅(jiān)毅,和手中的旌節(jié),卻讓他心頭劇震。他不敢怠慢,立刻命人通報(bào),同時(shí)親自上前,扶住搖搖欲墜的曾梵:“曾大人!您可算回來了!快,快扶大人去偏殿歇息,備熱水湯藥!”
消息如同插上翅膀,瞬息便傳入了未央宮。
彼時(shí),李明途正與沈梔在御花園的水榭中對(duì)弈。棋盤上楚河漢界分明,他執(zhí)黑的手卻遲遲未落,目光不自覺地飄向西南天際,那里是西域的方向。這些日子,他雖依著林丞相的建議,派人去敦煌探查,卻始終沒有確切消息,心中那根弦,始終緊繃著。
“陛下,您又走神了?!鄙驐d淺笑著落下一枚白子,“臣妾這步棋一下,陛下的‘大龍’可就危險(xiǎn)了。”
李明途回過神,勉強(qiáng)笑了笑,正要說話,只見貼身內(nèi)侍嚴(yán)玉氣喘吁吁地跑進(jìn)水榭,臉色激動(dòng)得通紅:“陛……陛下!大喜!天大的喜訊!”
李明途心頭猛地一跳,手中的棋子“啪”地掉在棋盤上:“何事驚慌?”
“曾……曾梵大人!曾大人回來了!現(xiàn)在承天門偏殿,剛被禁軍救回來,渾身是傷,但總算……總算活著回來了!”嚴(yán)玉語雖然欣喜,卻將最重要的信息傳達(dá)得無比清晰。
“什么?!”李明途霍然起身,棋盤被帶得一晃,棋子散落一地。他顧不上這些,三步并作兩步,沖出水榭,聲音因激動(dòng)而微微顫抖,“快!備駕!去偏殿!不,朕親自去!”
沈梔也是一臉驚喜,連忙起身跟上,眼中泛起淚光:“太好了……總算回來了……”
偏殿內(nèi),早已燃起了暖爐。曾梵半靠在鋪著軟墊的榻上,剛喝了幾口熱姜湯,身上的寒氣稍解,但連日奔波的疲憊和傷口的疼痛,讓他臉色依舊蒼白如紙。當(dāng)?shù)铋T“吱呀”一聲被推開,看到那個(gè)熟悉的明黃色身影快步走進(jìn)來時(shí),他掙扎著就要起身行禮。
“免禮!快躺下!”李明途一個(gè)箭步上前,按住他的肩膀,目光急切地上下打量著他,看到他額角未愈的傷口和手臂上纏著的滲血繃帶,心中又是一緊,“傷得這么重?路上遭遇了什么?快,傳太醫(yī)!立刻傳太醫(yī)!”
“陛下……”曾梵的聲音依舊沙啞,卻帶著劫后余生的激動(dòng),他望著李明途,眼中泛起淚光,“臣……臣不負(fù)陛下重托……雖歷經(jīng)艱險(xiǎn),終……終有回稟?!?/p>
“不急,不急,先養(yǎng)好傷再說?!崩蠲魍镜穆曇綦y得地帶著一絲顫抖的溫柔,他拍了拍曾梵的手臂,“回來就好,回來就好……你受委屈了?!?/p>
沈梔隨后走進(jìn),看到榻上狼狽卻眼神堅(jiān)毅的曾梵,也不禁感慨:“曾大人,你能平安歸來,實(shí)乃南陳之幸?!彼疽鈱m女端來熬好的參湯,“先喝點(diǎn)參湯補(bǔ)補(bǔ)身子。”
曾梵接過參湯,一飲而盡。沈梔看著他喝下,稍稍安心,才帶著侍女退下了。
暖意從胃里散開,曾梵定了定神,看向李明途:“陛下,臣此次出使大月氏,路途艱險(xiǎn),幾遭不測(cè)。匈奴得知此行意圖,數(shù)次派兵截殺,臣等拼死突圍,隨行吏卒……多半沒能回來……”
說到這里,他眼中閃過一絲痛楚。李明途默默聽著,臉色沉了下來,匈奴的猖獗,他早有耳聞,卻沒想如此兇險(xiǎn)。
“臣等抵達(dá)大月氏邊境時(shí),卻聽聞……”曾梵頓了頓,聲音壓低,“大月氏王已于半年前病逝,新王…尚在襁褓,全族……僅剩三千余人,已無力再與匈奴抗衡。”他將手伸進(jìn)懷里,顫顫巍巍地抽出一支銀簪,簪頭雕著展翅的金雕,"月氏人交代,把這個(gè)帶給陛下的……告訴您,月氏人沒死絕,只是……累了。"
李明途的心沉了下去,他沒有說什么,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
曾梵看出了他的失望,又想到那封羊皮卷,掙扎著要起身去解背后的行囊:“臣被匈奴俘虜時(shí),曾見到李將軍,他囑托帶了東西給陛下,雖歷經(jīng)戰(zhàn)火,所幸未失?!?/p>
聞言,李明途愣在原地,嚴(yán)玉反應(yīng)過來,連忙上前,從曾梵行囊中取出一個(gè)用油布層層包裹的羊皮卷。李明途接過,入手尚帶體溫,油布上還有干涸的血漬。他小心翼翼地展開,只見上面用炭筆清晰地勾勒出西域諸國的山川河流、城池分布,旁邊還注有詳細(xì)的文字說明,甚至連匈奴部落的游牧路線都有標(biāo)記。
他再往后展開,一張素箋輕輕飄落,李明途彎下腰,幾乎是顫抖著撿起來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陛下御前:
臣李聞,誠惶誠恐,死罪死罪。今以殘軀囚于匈奴氈帳,聞九族已殞,血染盛京,臣心泣血
臣降已有二三年,雖有怨,卻也明白陛下之難處。今幸遇曾使,告知陛下悔意,臣不怪陛下,臣亦不曾悔效忠于陛下。附手繪匈奴王庭虛實(shí)圖一卷,右賢王部屯兵處、水草命脈、暗渠關(guān)隘,皆臣以三年隱忍窺得。若陛下能用此圖,命將西出,臣九泉之下,可攜族人望王師旌旗,笑慰亡靈。
臣自知背叛之名難洗,然丹心可鑒日月。今以身為餌,護(hù)使者出塞,非求陛下赦罪,唯愿陛下鐵騎踏破單于庭,勿使臣等白骨曝于異域,徒留“漢奸”罵名于青史。
此生已矣,來世再效犬馬。陛下珍重,伏惟圣朝萬年。
臣李聞絕筆
南陳永安七年冬,于匈奴右賢王帳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