御書房的燭火將兩個人的影子投在《河西輿圖》上,蕭墨白的靴尖正對著酒泉郡的位置,那里被朱砂點(diǎn)了個醒目的圈。
李明途放下手... 更多精彩內(nèi)容,盡在話本小說。" />
御書房的燭火將兩個人的影子投在《河西輿圖》上,蕭墨白的靴尖正對著酒泉郡的位置,那里被朱砂點(diǎn)了個醒目的圈。
李明途放下手中的朱筆,墨汁在明黃奏章上洇開一小團(tuán)暈。他看著眼前的少年——不過弱冠年紀(jì),肩線卻已挺拔如北境的青松。封賞的金印還放在桌角,沉甸甸的,可蕭墨白的目光始終沒落在那上面。
“賞了金券,賜了食邑,還封了鎮(zhèn)北將軍?!崩蠲魍镜穆曇魩еσ?,指節(jié)叩了叩案面,“滿朝文武都在等著看你衣錦還鄉(xiāng),你倒好,連慶功宴的酒氣還沒散,就窩在這兒看了三天輿圖?!?/p>
蕭墨白轉(zhuǎn)過身時,燭火正晃過他眼底的紅血絲。那雙眼總是清亮的,此刻卻燃著比篝火更烈的光:“陛下,金券食邑填不滿河西的溝壑。”他指尖重重點(diǎn)在輿圖上的沙漠地帶,那里標(biāo)注著密密麻麻的匈奴牙帳,“臣父當(dāng)年就是在弱水畔……”話說到一半忽然頓住,喉結(jié)滾動了兩下。
李明途望著他繃緊的下頜線,忽然想起二十年前,蕭將軍抱著襁褓里的墨白沖進(jìn)宮,那時這孩子還在吮手指,如今指尖已能握住染血的長槍。他起身走到蕭墨白身邊,視線掠過輿圖上蜿蜒的弱水——那水名溫柔,卻是無數(shù)將士埋骨的地方。
“河西走廊斷了三十年,西域諸國便與我朝隔了三十年?!崩蠲魍镜穆曇舫亮诵靶倥谄钸B山設(shè)王庭,張掖以西盡成牧場,你可知這仗要打多久?”
“十年飲冰,難涼熱血。”蕭墨白的聲音不高,卻字字鑿在青磚地上,“臣愿用十年,換河西重歸漢土。”
燭火“噼啪”爆了個燈花,映得他眼睫上都像落了火星。李明途沉默片刻,忽然拍了拍他的肩:“朕準(zhǔn)了。糧草軍械,朕給你備足。
蕭墨白點(diǎn)頭,剛走出御書房,就被李明途叫住。皇帝手里還捏著那卷河西輿圖,指腹在張掖的位置輕輕摩挲著:“去看看皇后吧,她這幾日抄經(jīng)的紙,邊角都揉得起了毛?!?/p>
蕭墨白腳步一頓,回頭時正撞見李明途眼底的柔和。御案上的鎏金燭臺映著皇帝鬢角的幾縷銀絲,他忽然想起小時候,每次自己要隨沈逸去演武場,沈梔總要站在宮門口,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,手里攥著的帕子總被指節(jié)捏出深深的褶子。
“臣知道了。”他攥緊了腰間的佩劍,轉(zhuǎn)身往沈梔的宮苑走去。
而此刻的軍營校場邊,卻正是另一番景象。
何少子的夫人抱著孩子站在帳前,青布裙裾沾了些塵土,卻掩不住眉眼間的溫婉。她懷里的孩子剛過兩歲,穿著件虎頭小襖,正睜著烏溜溜的眼睛,好奇地盯著夏侯略腰間掛著的狼牙。
“俺這牙是前年啃下來的!”夏侯略蹲在孩子面前,粗嘎的嗓門特意放輕了些,伸手想碰碰孩子的小臉,又怕自己手上的繭子刮著他,手在半空停了停,改成從懷里摸出顆紅果子,“甜的,嘗嘗?”
孩子被他臉上的疤痕嚇得縮了縮脖子,卻又被紅果子吸引,小手試探著伸出去,剛碰到果子就咯咯笑起來。何夫人笑著拍了拍兒子的背:“快謝謝夏侯叔叔。”
“謝……叔……”孩子的奶音含糊不清,惹得夏侯略咧開嘴笑,露出兩排整齊的白牙,竟比那紅果子還要亮些。
不遠(yuǎn)處的空地上,何少子正提著長槍練功。他沒穿鎧甲,青色勁裝被汗水浸得半濕,貼在脊背勾勒出緊實(shí)的線條。槍尖劃破空氣,帶起嗚嗚的風(fēng)聲,每一招都精準(zhǔn)利落,顯然是在琢磨新的槍法。陽光落在他側(cè)臉,下頜線繃得緊緊的,連鬢角的汗珠都像是淬了光。
“何先生這槍法,比之前又精進(jìn)了?!敝芨娌恢螘r站在一旁,手里端著碗水,見何少子收勢,慢悠悠地遞過去,“就是這最后一式,腰腹再沉半分,能省三成力?!?/p>
何少子接過水碗,仰頭飲盡,喉結(jié)滾動的弧度帶著股利落勁兒:“周參軍倒是看得仔細(xì)。”他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水漬,忽然挺槍刺向周告腳邊的一塊石子,槍尖離周告的靴尖不過寸許,穩(wěn)穩(wěn)挑飛了石子。
周告紋絲不動,反倒笑著鼓起掌:“果然快準(zhǔn)狠。就是別誤傷了自家兄弟?!?/p>
夏侯略抱著孩子湊過來,那小家伙不知何時抓了夏侯略的手指,正咯咯地笑。“少子你看,這娃跟你一樣,眼睛亮得很!”他把孩子往何少子面前送了送,“你看俺逗他,他就不怕俺這疤!”
何少子剛要伸手抱孩子,小家伙卻突然伸手指向何少子手里的長槍,嘴里喊著:“槍……槍……”
何夫人連忙按住兒子的手:“不可胡鬧?!?/p>
何少子卻笑了,將長槍遞給周告,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:“這東西現(xiàn)在可不能玩。等你再長幾歲,爹教你。”他的手掌寬厚,托著孩子的小屁股正好,動作生澀卻輕柔,與方才握槍時的凌厲判若兩人。
周告掂了掂手里的長槍,忽然對著何少子的影子虛刺了一下:“那可得等何將軍先把河西的匈奴打跑了,才有功夫教娃?!?/p>
“那是自然!”夏侯略在一旁拍著胸脯,震得懷里的紅果子都滾了出來,“有俺們跟著墨白,再加上沈?qū)④?,定能把那些蠻子趕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!”
孩子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,卻又覺得新奇,咯咯笑得更歡了,小手在何少子肩頭拍打著,像是在為夏侯略的話叫好。何夫人站在一旁,望著丈夫與孩子的身影,又看了看遠(yuǎn)處說笑的夏侯略與周告,唇邊漾起淺淺的笑意。風(fēng)卷著校場的塵土掠過,帶著淡淡的草腥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