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霞光把海面染成橘紅色，像誰打翻了胭脂盒。妹妹坐在民俗館的門檻上，手里摩挲著片新貝殼——是個孩子剛送來的，殼上用紅漆畫了個笑臉，嘴角沾著點沙，像剛從灘涂里撈出來的。

“今天收了多少‘信’？”老館長端著兩碗海菜湯走出來，湯面上漂著翠綠的海苔，香氣混著晚風(fēng)的咸。

妹妹數(shù)了數(shù)木盒：“七片。有兩片畫了海浪，三片是笑臉，還有兩片……”她拿起其中一片，殼內(nèi)側(cè)用鹽粒拼了個歪歪扭扭的“餓”字，“你說他們是不是想吃艾草糕了？”

老館長笑出聲，湯勺碰得碗沿叮當(dāng)響：“明天讓你爺爺多蒸兩籠，咱們?nèi)ヘ悮[個‘宴席’?！?/p>

第二天一早，妹妹果然提著竹籃往貝殼灘去。籃子里裝著艾草糕、腌海蓬子，還有瓶剛榨的甘蔗汁，都是故事里提過的味道。走到螺旋中心時，她把食物擺在旋螺殼周圍，用鹽粒在沙上畫了個圈，像小時候過家家擺的灶臺。

“請你們吃呀?！彼龑χＣ孑p聲說，指尖的鹽粒簌簌落在沙上，“艾草糕是新做的，還熱乎呢。”

潮起時，她躲在礁石后看。浪花漫過鹽圈，卷走了半塊艾草糕，卻把甘蔗汁的瓶子推得更遠(yuǎn)了，瓶身上還沾著片藍(lán)布絲，像被誰特意系上的。妹妹知道，這是他們在說“夠了”。

下午民俗館來了群特殊的客人——幾個穿校服的學(xué)生，扛著畫板來寫生。為首的女生指著貝殼灘的方向：“老師說這里的貝殼會發(fā)光，是真的嗎？”

“夜里會。”妹妹領(lǐng)著他們往展柜走，“你們看這些貝殼，每個殼上都有鹽粒，那是海在給它們做記號?！?/p>

學(xué)生們圍著展柜寫生，筆尖劃過畫紙的沙沙聲，和木盒里貝殼碰撞的脆響混在一起，像支特別的曲子。那個領(lǐng)頭的女生畫得最認(rèn)真，她的畫板上，貝殼灘的螺旋紋路里，藏著兩個模糊的身影，正往深海走，藍(lán)布褂子的衣角在風(fēng)里飄成條線。

“我沒見過他們，”女生放下畫筆，眼里閃著光，“但就是覺得該畫出來?！?/p>

妹妹看著那幅畫，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太爺爺說的話：“有些影子，不用眼睛看，用心就能接住。”

閉館時，女生把畫送給了她：“就當(dāng)給海里的朋友留個紀(jì)念吧。”畫的背面，用鉛筆寫著行小字：“愿每個念想都有處可去?！?/p>

妹妹把畫貼在線裝書旁邊，風(fēng)從窗縫鉆進(jìn)來，畫紙輕輕晃，像有人在點頭。木盒里的貝殼們也跟著響，像是在附和。

夜色漫上來時，她提著空竹籃往回走。沙灘上的鹽圈已經(jīng)被潮水撫平，只有旋螺殼里還盛著半殼清水，水面上漂著片干艾草，像封信。

遠(yuǎn)處的浪濤聲里，仿佛混著極輕的咀嚼聲，和一聲滿足的嘆息，像在說：“糕真甜?！?/p>

妹妹笑了，加快了腳步。晚風(fēng)掀起她的衣角，帶著艾草和海鹽的香，像有人在身后輕輕跟著，替她擋住了夜里的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