懷里的人輕得讓人心慌。桃矢幾乎是半抱著將雪兔挪進公寓,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重。雪兔公寓里熟悉的、帶著淡淡書香和點心甜香的氣息,此刻卻無法帶來絲毫安寧。
“桃矢……抱歉……”雪兔靠在他肩上,聲音細弱蚊蠅,每一次呼吸都顯得費力,“又給你添麻煩了……”
“別說話。”桃矢打斷他,聲音低沉沙啞,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。他小心地將雪兔安置在床鋪上,動作盡可能輕柔,仿佛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。拉過被子蓋到他下巴,指尖不經(jīng)意觸碰到雪兔頸側(cè)的皮膚,那低于常人的體溫讓桃矢的心又揪緊了幾分。
他轉(zhuǎn)身去廚房倒水,熱水壺嗡嗡作響的空當,他靠在流理臺上,閉上眼,深吸一口氣。地下室魔法陣刺目的光芒、卡牌沖天而起如逆流星雨的景象、還有雪兔驟然蒼白痛苦的臉……一幕幕在腦海中交錯閃現(xiàn)?;靵y、自責、還有一股無處發(fā)泄的焦灼感在他胸腔里沖撞。是他,這一切的源頭都是他。那個被警告不要進入的地下室,那扇他不該打開的門。
端著溫水回到床邊,桃矢扶起雪兔,小心地將杯沿湊到他唇邊。雪兔順從地小口啜飲著,溫水似乎讓他恢復了一點力氣,但眼神依舊渙散,靠在桃矢臂彎里的身體軟綿綿的。
“感覺……好像有什么東西……被硬生生抽走了……”雪兔閉著眼,眉頭微蹙,喃喃道,“空蕩蕩的……冷……”
桃矢沉默地聽著,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他心上。他輕輕放下水杯,將雪兔重新安置好。目光掃過床頭柜,上面還放著半塊沒吃完的巧克力,是昨天放學時他塞給雪兔的。當時雪兔還笑著說“桃矢最好啦”,笑容明亮溫暖。與眼前這張失去血色的臉對比鮮明,刺痛了桃矢的眼睛。
必須做點什么。立刻,馬上。
他替雪兔掖好被角,低聲道:“你睡一會兒,我就在這兒?!?/p>
雪兔似乎想說什么,但最終只是無力地點點頭,濃密的睫毛顫了顫,便沉沉地合上了。他的呼吸漸漸平穩(wěn)悠長,只是眉心依舊籠著一層驅(qū)不散的虛弱。
確認雪兔暫時睡熟,桃矢才輕輕起身,退到房間的角落。他從那個舊帆布背包里,再次拿出了那兩本空白的魔法書。書冊入手溫潤,仿佛帶著母親撫子殘留的溫度,但這溫度此刻卻無法溫暖他冰涼的手指。
他盤腿坐在地板上,將書放在面前。地下室的經(jīng)歷告訴他,這兩本書絕非尋常。它們能封印那些卡牌,或許……也能指引他找回卡牌的方法。
該怎么做?像之前那樣,只是觸摸和注視,顯然不夠。
桃矢回想起卡牌飛散時,自己體內(nèi)那股不受控制涌出的暖流——那份源自母親血脈的星辰魔力。是它觸動了封印。那么,要喚醒這本書,是否也需要它?
他伸出雙手,掌心向下,懸空覆蓋在兩本書的封面上。閉上眼睛,努力排除雜念,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體內(nèi)。起初,只有一片沉寂,能感知到的只有自己過快的心跳和雪兔微弱的呼吸聲。他有些急躁,魔力這種東西,看不見摸不著,到底要如何引導?
不行,冷靜下來。他深吸一口氣,不再刻意去“尋找”魔力,而是將意念集中在最迫切的心情上——守護雪兔,彌補過錯。腦海中浮現(xiàn)的是雪兔蒼白的臉,是他痛苦的低語,是自己決心要扭轉(zhuǎn)這一切的強烈愿望。
因為我的錯誤,雪兔才受苦。我必須糾正它。我必須……把那些卡牌,一張不剩地找回來!
就在這意念達到頂峰的剎那,掌心之下,仿佛有什么東西被點燃了。
一股微弱但明確的暖意,從書籍封面滲透出來,同時,他感到自己丹田深處,那股沉睡的力量再次被引動,如同涓涓細流,順著經(jīng)脈緩緩流向掌心,與書籍產(chǎn)生的吸力匯合。
他“看”到了——不是用眼睛,而是用某種內(nèi)在的感知。
原本空無一物的書頁上,淡金色的光痕如同擁有生命般自行流轉(zhuǎn)、勾勒,浮現(xiàn)出復雜而古老的符號與文字。它們并非日文或任何他學過的語言,但奇異的是,當他“注視”這些符號時,相應的含義便自然而然地浮現(xiàn)在腦海中。
左側(cè)那本書,封面浮現(xiàn)出新月與繁星交織的圖案,清冷而神秘;右側(cè)那本,則是太陽與流云環(huán)繞的紋樣,溫暖而明亮。書頁無風自動,緩緩翻過,每一頁的上方都是一個空白的卡牌輪廓框架,下方則對應著卡牌的名稱與簡要的特性描述。
「風」、「翔」、「影」、「水」、「樹」、「雨」、「跳」、「幻」、「靜」、「雷」、「劍」、「花」、「盾」、「時」、「力」、「霧」、「浮」、「消」、「燈」、「移」、「斗」、「輪」、「眠」、「歌」、「小」、「鏡」、「迷」、「戾」、「擊」、「甘」、「驅(qū)」、「大」、「創(chuàng)」、「替」、「凍」、「火」、「矢」、「雪」、「泡」、「波」、「秤」、「拔」、「聲」、「錠」、「云」、「夢」、「砂」、「光」、「暗」……還有兩張圖案尤為特殊,蘊含著截然不同卻又相輔相成的深邃力量——「無」與「希望」。
這就是……庫洛牌?整整五十四張,加上“無”與“希望”,是五十六張!它們曾經(jīng)就被封印在這兩本書里?桃矢的心跳陡然加速,目光急速掃過那些名字,試圖理解它們所代表的力量。這龐大的數(shù)量讓他感到一陣壓力,但更多的是一種目標明確的堅定。
然而,沒等他仔細翻閱每一張牌的描述,一種更強烈、更具體的感應猛地攫住了他。這感應并非來自書本內(nèi)部,而是源自外界,像一根無形的絲線,從遠方延伸而來,輕輕牽動了他的感知。那感覺……帶著一種熟悉的、令人不安的“游離感”,與雪兔此刻的虛弱同源,但更加活躍,更加……清晰?仿佛其中一張牌,正在不遠處的某個地方,蘇醒過來,并開始擾動周圍環(huán)境的自然法則。
是「翔」!
幾乎在辨識出這感應的瞬間,桃矢的腦海中便跳出了這個名字。同時,書中關(guān)于「翔」牌的描述也印證了他的感覺:「翔」牌,賦予翱翔天際之能,掌控上升氣流。
它就在那里,在友枝町的某處,正在釋放它的力量。而與此同時,桃矢清晰地感覺到,懷中那本屬于“月”屬性的魔法書,似乎極其微弱地震顫了一下,仿佛在共鳴,又像是在發(fā)出某種警示。雪兔的虛弱,果然與這些牌的流失,尤其是與“月”屬性相關(guān)的牌,有著直接的關(guān)聯(lián)!
不能再等了!每耽擱一秒,雪兔就可能多承受一秒的痛苦,而卡牌也可能造成更大的混亂或引來不必要的注意。
桃矢猛地站起身,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。他看了一眼床上依舊沉睡但眉宇間縈繞著痛苦的雪兔,眼神變得無比銳利。必須立刻行動!
他迅速而輕巧地將兩本魔法書塞回帆布背包,拉好拉鏈。走到床邊,他俯下身,極輕地碰了碰雪兔露在被子外的手,冰涼依舊。
“等著我?!彼弥挥凶约耗苈牭降穆曇舻驼Z,“我很快回來。”
說完,他不再猶豫,轉(zhuǎn)身大步離開了公寓,輕輕帶上了門。
走廊里寂靜無聲。桃矢根據(jù)那越來越清晰的感應,調(diào)整著方向。「翔」牌……似乎在更高的地方。他沖出公寓樓,清晨的陽光有些刺眼,街道上行人車輛開始增多。他無視了周遭的一切,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根無形的“絲線”上。
感應引導著他穿過幾條街道,最終停在了一座廢棄已久的舊鐘樓前。鐘樓很高,頂端隱沒在淡淡的晨霧中。而那“翔”牌的活躍氣息,正從鐘樓的最高處,毫無顧忌地散發(fā)出來。
桃矢仰起頭,瞇著眼看向鐘樓頂端。風比平時更疾,卷著塵土和落葉打著旋兒。他能感覺到,上方的氣流異?;钴S,帶著一種不受束縛的歡脫和……挑釁?
就是這里了。
他深吸一口氣,握緊了背包帶子,眼中沒有任何猶豫,只有一往無前的決然。第一步,就從這張「翔」牌開始。
他走向鐘樓緊閉的、生銹的鐵門。如何上去是個問題,但他相信,既然牌在那里,魔法書和自身的魔力,總會給他指引。
這場因他而起的追尋,此刻,正式開始了。而鐘樓之頂,等待他的,將是第一次真正的正面交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