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小島小鎮(zhèn)的那天，何嘉起得比平時早。她選了件淺杏色棉布襯衫，搭配米白色闊腿褲，長發(fā)松松地披在肩上——沒戴任何首飾，只在手腕上套了根細銀鏈，是林薇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，鏈尾掛著個極小的愛爾蘭三葉草吊墜。

封景夜已經(jīng)在甲板上等著了，穿一身淺灰色休閑西裝，沒打領(lǐng)帶，領(lǐng)口隨意地敞著兩顆扣子，少了幾分商業(yè)場上的凌厲，多了點松弛感。見她過來，他抬手看了眼表，語氣依舊平穩(wěn)：“船五分鐘后開，早餐在船上?！?/p>

接駁船上的早餐很簡單，是剛烤好的可頌和熱牛奶。何嘉咬著可頌，看向窗外——小島的輪廓越來越清晰，岸邊停著幾艘彩色的漁船，漁民正彎腰整理漁網(wǎng)，空氣里飄著海魚和椰子的混合香氣，比游艇上的精致餐點多了幾分煙火氣。

“這里的手工市場只在上午開?！狈饩耙购鋈婚_口，目光落在岸邊的木屋上，“賣的都是當(dāng)?shù)厝俗龅氖罪椇涂椢?，沒什么值錢的東西，隨便看看。”他語氣平淡，像在陳述事實，卻悄悄補了句“隨便看看”——怕她覺得這種小市場配不上“何家大小姐”的身份，特意給她留了臺階。

何嘉沒在意這些，只點頭：“挺好的，比待在游艇上有意思?！彼龔男≡谪毭窨咭姂T了煙火氣，后來到了何家，被規(guī)矩框在精致的牢籠里，反而更懷念這種熱熱鬧鬧的場景。

下了船，沿著石板路往小鎮(zhèn)里走。路邊的木屋門口擺著鮮花，有穿花裙的當(dāng)?shù)匦『⑴苓^，看見他們，笑著揮了揮手。封景夜沒回應(yīng)，卻下意識地往何嘉身邊靠了半步——不是刻意親近，更像怕小孩跑太快撞到她，不動聲色地護了一下。

手工市場在小鎮(zhèn)中心的空地上，幾十張木桌沿街擺開，攤主大多是當(dāng)?shù)氐睦先?，手里拿著針線或刻刀，慢悠悠地做著手工。何嘉走到一張擺滿貝殼首飾的桌子前，蹲下身拿起一串手鏈——貝殼被磨得光滑，串在棉繩上，顏色是淡淡的粉白，很樸素。

“這是用海邊的珍珠貝做的，泡在海水里越戴越亮?！睌傊魇俏话装l(fā)老奶奶，說著不太流利的英語，笑著指了指手鏈，“送給小姐，很配?！?/p>

何嘉指尖捏著手鏈，剛想問問價格，封景夜已經(jīng)從錢包里掏出幾張當(dāng)?shù)刎泿?，遞給老奶奶——數(shù)額比手鏈的定價多了兩倍?！安挥谜伊??！彼曇魷睾?，沒了平時的冷硬，像在對待自家長輩。

老奶奶愣了愣，隨即笑著道謝，又塞給何嘉一個小小的貝殼掛墜：“送你，保佑平安。”

何嘉接過掛墜，指尖碰到貝殼的溫度，心里暖暖的。她抬頭看向封景夜，他已經(jīng)走到旁邊的攤位前，正低頭看著什么——那攤位擺著手工縫制的桌布，顏色是素凈的米白，上面繡著細小的海浪紋。

“喜歡？”何嘉走過去，輕聲問。

封景夜指尖碰了碰桌布的針腳，沒回頭：“我奶奶以前也喜歡繡這個?！彼穆曇艉茌p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懷念，“她住在法國的莊園里，沒事就坐在窗邊繡桌布，繡好的都送給傭人?！?/p>

這是他第二次提起家里的人。何嘉沒追問，只安靜地站在他身邊——她知道，像他這樣在冷漠家庭里長大的人，愿意說這些，已經(jīng)是極大的信任。攤主是位中年婦人，見他們看桌布，笑著說：“這是我女兒繡的，她手巧，就是慢，這張繡了半個月?！?/p>

封景夜點點頭，沒討價還價，直接付了錢：“不用包，我自己拿。”他拎著桌布的一角，動作輕緩，像怕碰壞了上面的針腳——那桌布不算精致，甚至有點粗糙，卻比他書房里那些名家設(shè)計的桌布，更讓他在意。

兩人沿著市場慢慢逛，沒再說話，卻多了種默契——何嘉蹲下來看手工玩偶時，封景夜會站在她身后，擋住來往的人群；封景夜停下來看木雕時，何嘉會耐心等他，不催促。走到市場盡頭，有個賣椰子水的小攤，攤主是位老爺爺，正彎腰給椰子開洞，動作有點遲緩。

何嘉走過去，輕聲說：“爺爺，我要兩個椰子?！彼舆^老爺爺遞來的椰子，剛想付錢，封景夜已經(jīng)把錢遞了過去。這次，他沒多給，只按定價付了錢——他看得出來，老爺爺雖然年邁，卻不想被人可憐，刻意保持著體面。

兩人坐在小攤旁的木凳上喝椰子水。椰子水很清甜，帶著點涼意，剛好驅(qū)散上午的燥熱。何嘉咬著吸管，看向不遠處的海邊——幾個小孩在沙灘上堆城堡，笑聲傳得很遠。她忽然想起自己八歲前的日子，在貧民窟的巷口，和鄰居家的小孩一起玩泥巴，雖然窮，卻過得很開心。

“在想什么？”封景夜的聲音傳來，打斷了她的思緒。

何嘉回頭，撞進他的眼睛——琥珀藍的瞳孔里映著沙灘上的陽光，沒了平時的冷意，多了點柔和?！皼]什么?！彼α诵Γ瑳]說真話，“就是覺得這里挺好的?！?/p>

封景夜沒追問，只“嗯”了一聲，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銀鏈上——三葉草吊墜很小，卻很亮，和她平時戴的珠寶完全不同，顯然是很在意的物件。他沒問是誰送的，只低頭喝著椰子水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椰子殼——他忽然覺得，這樣的日子也不錯，沒有財報，沒有合作，只有海風(fēng)、陽光，和身邊的人。

逛完市場往回走時，路過一家面包店。剛出爐的菠蘿包香氣飄出來，何嘉腳步頓了頓——她小時候，許蘇偶爾會省下飯錢，給她買一個菠蘿包，熱乎的，咬一口酥皮掉滿地。封景夜注意到她的停頓，順著她的目光看向面包店，沒說話，直接拉著她走了進去。

“要兩個菠蘿包，熱的。”他對店員說，語氣自然，拉著她手腕的動作也很自然——沒有刻意，更像習(xí)慣，就像剛才在市場里護著她一樣，成了下意識的反應(yīng)。

何嘉的手腕被他攥著，能清晰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——比在浮潛時更暖，帶著面包店的熱氣。她沒掙脫，任由他拉著，心里泛起一絲陌生的悸動——不是強烈的喜歡，更像溫水煮茶，慢慢暖起來的溫度。

走出面包店，封景夜松開了她的手腕，遞過一個菠蘿包：“熱，小心燙?！?/p>

何嘉接過菠蘿包，指尖碰了碰包裝袋，確實很燙。她咬了一小口，酥皮掉在手上，熱乎的內(nèi)餡甜而不膩——和小時候許蘇給她買的味道，一模一樣。她沒忍住，又咬了一大口，嘴角沾了點酥皮，自己沒察覺。

封景夜看著她的樣子，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彎——這是他第一次見她這樣“不體面”，沒有何家大小姐的沉穩(wěn)，像個吃到喜歡零食的小孩。他抬手，指尖輕輕拂過她的嘴角，替她擦掉了酥皮。動作很輕，快得像錯覺，卻足夠讓何嘉的心跳漏了一拍。

“沾到了?！彼栈厥?，語氣平淡，像剛才什么都沒發(fā)生，可耳尖卻悄悄紅了——他自己都沒意識到，這個動作有多自然，有多越界。

何嘉低下頭，咬著菠蘿包，沒說話。手腕上還殘留著他攥過的溫度，嘴角還有他指尖拂過的觸感，心里的暖意像潮水一樣，慢慢漫上來。她忽然覺得，父親讓她“攻略”封景夜的任務(wù)，好像沒那么難——不是靠算計，不是靠偽裝，而是靠這些細碎的、不經(jīng)意的瞬間，慢慢靠近。

回到游艇上時，已經(jīng)是下午。何嘉把貝殼手鏈戴在手腕上，和林薇送的銀鏈疊在一起，很配。封景夜把手工桌布鋪在了書房的書桌上——米白色的桌布，繡著細小的海浪紋，和他黑色的鋼筆、白色的紙張放在一起，竟意外地和諧。

晚飯時，餐桌上的梔子花開得更盛了。船員端上一道香茅烤雞，說“是小鎮(zhèn)面包店老板推薦的做法，特意學(xué)的”。何嘉嘗了一口，香茅的清香混著雞肉的嫩，很好吃。她抬眼看向封景夜，他正低頭切著雞肉，動作依舊沉穩(wěn)，卻沒再像之前那樣只專注于吃飯——偶爾會抬頭，看她一眼，目光停留幾秒，再移開。

“后天回去?！狈饩耙购鋈婚_口，聲音很輕，“老爺子催著回香港，有個合作要談?！?/p>

何嘉點點頭：“好。”她知道，馬爾代夫的“假期”要結(jié)束了，回到香港，他們又要變回封氏集團的繼承人、何家的大小姐，變回被家族利益捆綁的聯(lián)姻夫妻?？伤睦飬s沒那么抵觸——因為她知道，經(jīng)過這幾天的相處，他們之間已經(jīng)不一樣了。

海風(fēng)卷著海浪聲吹進船艙，蠟燭的光跳動著，映在兩人的臉上。何嘉咬著雞肉，心里忽然期待起回到香港的日子——不是期待“攻略”成功，而是期待能和封景夜，像在馬爾代夫這樣，再靠近一點，再溫暖一點。而封景夜切著雞肉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刀叉——他忽然想起剛才在面包店，她咬著菠蘿包，嘴角沾著酥皮的樣子，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，軟軟的，暖暖的。他第一次覺得，回香港，好像也不是那么令人煩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