浮潛那天早上，馬爾代夫的海是透亮的藍，像塊被打磨過的藍寶石。何嘉換了一身淺灰色連體潛水服，長發(fā)用黑色發(fā)帶束在腦后，露出纖細的脖頸——那條珍珠項鏈被她妥帖收在房間的首飾盒里，怕海水腐蝕。

封景夜穿一身黑色潛水服，勾勒出寬肩窄腰的線條，189的身高往沙灘上一站，比旁邊的椰子樹還要惹眼。船員遞來救生衣時，他先接了兩件，轉(zhuǎn)身遞給何嘉一件，指尖碰到她的手背，沒停留，立刻收回，語氣是慣常的冷靜：“穿緊點，海底有暗流?！?/p>

何嘉接過救生衣，低頭系扣子——帶子在背后繞了兩圈，她手指夠不到最下面的搭扣，剛想喊船員幫忙，身后忽然傳來封景夜的聲音：“別動?！?/p>

他走到她身后，指尖隔著救生衣的布料，輕輕捏住帶子的兩端。動作很輕，刻意保持著距離，指腹沒碰到她的皮膚，卻精準地將搭扣扣緊。何嘉能感覺到他的呼吸落在她后頸——很輕，帶著海風(fēng)的咸濕，沒有半分越界的侵略性。

“好了?！彼碎_半步，回到剛才的位置，像剛才那幾十秒的靠近，只是履行“提醒安全”的義務(wù)。

兩人跟著教練乘接駁船到浮潛點。海底的珊瑚礁五顏六色，熱帶魚在水里游來游去，何嘉戴著面鏡，慢慢往水里沉——她小時候在貧民窟的河邊摸過魚，對水不算陌生，卻也沒浮潛過，動作帶著點生澀的謹慎。

封景夜在她斜后方幾米遠的位置。他浮潛的動作很熟練，顯然是常玩的，卻沒往前游，始終保持著能看見她的距離。教練在前面引路，何嘉跟著往前游，注意力全在身下的珊瑚礁上——有只小丑魚躲在?？铮舶鸵粩[一擺的，像在和她打招呼。她忍不住多盯了幾秒，沒注意身后的水流忽然變急。

“小心！”教練的聲音從前面?zhèn)鱽怼?/p>

何嘉剛想回頭，一股暗流突然卷著她往珊瑚礁的方向沖——那里的珊瑚枝蔓尖銳，要是撞上去，哪怕有救生衣，也得被劃出血。她慌了神，手腳亂揮，想往旁邊躲，卻被水流裹得更緊。

就在她的手臂快要碰到珊瑚枝時，手腕突然被人攥住——力道不重，卻很穩(wěn)，瞬間將她往反方向拉。何嘉撞進一個堅實的懷抱，鼻尖碰到對方的潛水服，帶著海水的涼意。她抬頭，透過面鏡看見封景夜的臉——他的琥珀藍瞳孔里沒了平時的冷淡，全是緊繃的急切，另一只手護在她的后背，擋住了身后的水流。

“別慌，跟著我游?！彼穆曇敉高^面鏡傳過來，有點悶，卻異常鎮(zhèn)定。

何嘉定了定神，跟著他的動作劃水。封景夜沒松開她的手腕，指尖輕輕扣著她的腕骨——沒用力，卻讓她能清晰感覺到“被保護”的安全感。他帶著她往水流平緩的方向游，動作沉穩(wěn)，每一次劃水都精準避開暗涌，像在商業(yè)場上掌控全局般，將所有危險都擋在外面。

到了淺水區(qū)，教練立刻迎上來，遞過毛巾：“封先生，何小姐，沒事吧？剛才那股暗流來得太突然了?！?/p>

封景夜先接過毛巾，遞給何嘉，才對教練搖頭：“沒事。”他的手還搭在她的肩膀上——剛才在水里慌不擇路，她的救生衣帶子松了，此刻半邊肩膀露在外面，他用毛巾輕輕裹住她的肩，動作依舊克制，卻比之前多了點不容拒絕的細致：“先回船上，別著涼?！?/p>

回接駁船的路上，何嘉的手腕還殘留著他攥過的溫度——不燙，卻很清晰。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，那里沒有紅痕，他剛才的力道控制得極好，既穩(wěn)住了她，又沒弄疼她。

“剛才為什么不看水流？”封景夜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，語氣里帶了點不易察覺的責(zé)備，卻沒半分怒意，更像長輩對晚輩的提醒。

何嘉抬頭，撞進他的眼睛——琥珀藍的瞳孔里還帶著點沒散去的緊張，眉梢微蹙，是她認識他以來，第一次見他露出“不冷靜”的表情?！皩Σ黄穑覜]注意?！彼吐暤狼?，有點局促——在他面前，她向來是冷靜自持的何家大小姐，剛才慌了神的樣子，讓她覺得很狼狽。

封景夜沒再說什么，只是放慢了腳步，和她并肩走在沙灘上。陽光灑在他身上，把他的栗黑色卷發(fā)曬得有點軟，少了點平時的凌厲。他忽然開口，聲音很輕：“小時候在法國，我掉進過莊園的湖里，也是被暗流卷著，差點沒上來?！?/p>

何嘉愣了一下——這是他第一次和她說自己的事。她轉(zhuǎn)頭看他，他望著遠處的海面，眼神有點放空，像是在回憶很久之前的事：“那時候我媽在舞會，我爸在賭坊，沒人管我。最后是家里的老管家跳下去把我救上來的?！?/p>

語氣很平淡，沒抱怨，也沒委屈，卻讓何嘉心里泛起一絲澀意——他和她，好像有點像。她八歲前跟著許蘇在貧民窟，吃了上頓沒下頓；八歲后到了何家，父親只關(guān)心她的“利用價值”；而他，生在頂級貴族家庭，卻連掉湖里，都沒人第一時間來救。

“后來我就學(xué)了游泳，學(xué)了浮潛，學(xué)了所有能保護自己的事。”他收回目光，看向何嘉，眼神里的放空散了，又恢復(fù)了平時的沉穩(wěn)，“以后不管做什么，先看周圍的危險?！?/p>

不是說教，更像一種“過來人”的叮囑。何嘉點點頭，輕聲說：“謝謝?！边@次的“謝謝”，比之前所有的禮貌道謝都真誠——謝謝他剛才救了她，也謝謝他愿意和她說這些沒什么“用”的往事。

回到游艇上，何嘉換了身干凈的裙子，剛走出房間，就看見封景夜坐在甲板的藤椅上，手里拿著個藥盒。見她過來，他抬手示意她坐下：“把胳膊伸出來?！?/p>

她愣了愣，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小臂上劃了道淺痕——剛才被暗流卷著的時候，還是蹭到了珊瑚枝，傷口不深，只滲了點血珠。她自己都沒注意，他卻看在了眼里。

封景夜打開藥盒，里面是消毒棉片和藥膏——是他特意讓船員準備的。他捏著消毒棉片，輕輕按在她的傷口上，動作比剛才系救生衣時更輕，像在處理什么易碎的物件?！坝悬c疼，忍一下?！彼穆曇舴诺煤艿?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溫柔。

酒精碰到傷口，確實有點刺痛。何嘉沒動，看著他低頭處理傷口的樣子——他的睫毛很長，垂下來時在眼瞼下投了片淺影，專注得像在看一份重要的合同。他的指尖偶爾會碰到她的皮膚，很暖，比消毒棉片的涼意更讓人印象深刻。

“好了。”他收起藥盒，抬頭看她，“別碰水，明天就好。”

何嘉收回胳膊，看著小臂上貼好的創(chuàng)可貼——是卡通圖案的，和他冷硬的氣質(zhì)一點都不搭，顯然是船員特意找的女性用款。她忽然想起林薇說的話：“封景夜不是冷漠，是不知道怎么對人好?！币郧八恍牛F(xiàn)在卻有點動搖。

下午的時候，封景夜去了游艇的書房處理工作。何嘉坐在甲板上看書，船員送來水果拼盤時，順便遞來一杯溫水：“何小姐，封先生讓您多喝點水，剛才在海里嗆到了。”

她愣了一下——剛才在水里慌神時，確實嗆了兩口海水，她自己都忘了，他卻記著。她端起水杯，溫水的溫度從指尖傳到心里，淡淡的暖意，不像心動，更像一種“被放在心上”的踏實感。

晚飯前，林薇給她發(fā)了條消息：“怎么樣？攻略有進展沒？”

何嘉看著消息，想了很久，回復(fù)：“沒刻意攻略，就……還好?！?/p>

確實是“還好”——沒有父親期待的“拿下”，沒有刻意的親近，卻有了比“禮貌共處”多一點的東西。像剛才浮潛時他攥住她手腕的力道，像他處理傷口時的專注，像他記得她嗆了海水、讓她多喝溫水——這些小事，都在“聯(lián)姻義務(wù)”的邊界外，悄悄多走了一步。

晚飯時，餐桌上多了一碗姜湯——船員說“是封先生讓廚房熬的，驅(qū)寒”。何嘉舀了一勺，姜味不重，帶著點甜味，剛好合她的口味。她抬眼看向封景夜，他正低頭喝湯，側(cè)臉線條柔和了些，沒再像之前那樣只專注于工作。

“明天去島上的小鎮(zhèn)逛逛。”他忽然開口，沒看她，卻像是在和她商量，“船員說那邊有個手工市場，你或許會喜歡?！?/p>

何嘉握著勺子的手頓了頓，輕聲應(yīng)道：“好?！?/p>

海風(fēng)卷著梔子花香吹進船艙，餐桌上的蠟燭跳動著暖黃的光。何嘉低頭喝著姜湯，心里忽然覺得，這趟馬爾代夫的“蜜月”，好像真的成了“度假”——沒有算計，沒有壓力，只有兩個孤獨的人，在分寸感的邊緣，慢慢向彼此靠近了一點點。只是她不知道，封景夜低頭喝湯時，目光落在她的發(fā)頂，停留了很久——他剛才在書房處理工作，卻總?cè)滩蛔∠肫鹚谒锘派竦臉幼?，想起她小臂上的淺痕，想起她道歉時局促的眼神。那些畫面，比桌上的財報，更讓他分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