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小的木盒,里面放著一枚新刻的書簽——還是月形,背面卻刻著一個“辭”字。這是她早就準備好的,該在合適的時候,送給他了。
只是不知道,當他收到這枚書簽時,是會覺得甜,還是會在日后想起時,更痛呢?
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照進來,落在木盒上,清冷又溫柔,像極了她此刻的心境。這場戲,該慢慢推向高潮了。
秋意漸濃時,江南的風帶上了涼意。月徊的“病”像是被這秋風催得重了些,來時總要在門廊下歇上片刻,臉色白得像檐角的霜,連說話都輕了幾分,卻依舊準時帶著些東西來——有時是曬干的桂花(說能泡茶),有時是親手織的淺灰色圍巾(說早晚涼)。
謝景辭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。他托人找了城里最好的西醫(yī),甚至想冒險聯(lián)系北方的老中醫(yī),都被月徊輕輕攔住了。
“謝先生,真的不用?!彼谔僖紊?,手里捧著一杯溫熱的姜茶,指尖有些發(fā)涼,“我自己的身體,我清楚。能這樣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地過著,已經很好了。”
她的語氣太平靜,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,卻讓謝景辭的心像被鈍器碾過,泛起密密麻麻的疼。他看著她額間滲出的細汗,看著她喝茶時微微顫抖的手,突然抓住她的手腕——她的脈搏很弱,像風中殘燭。
“月徊,”他的聲音有些發(fā)緊,帶著從未有過的急切,“告訴我,到底是什么???哪怕有一絲希望,我們都該試試。”
月徊抬眸看他,眼底像盛著秋水,清淺卻深邃。她沒抽回手,只是輕輕搖了搖頭:“有些事,是注定的。就像這花,開了總會謝,強求不來。”
她頓了頓,反手握了握他的手(他的掌心很暖),語氣里帶了點笑意:“不過,能認識謝先生,能在這江南住上一段日子,我已經很滿足了?!?/p>
謝景辭的心猛地一顫。她的指尖很涼,卻像帶著電流,順著他的血脈,竄到心臟最深處。他想說“我不想你謝幕”,想說“我想你一直留在這”,話到嘴邊,卻變成了一句干澀的“別胡說”。
那天之后,謝景辭變了些。他不再只是被動地等她來,開始主動做些事——比如在她來之前,提前燒好暖爐(怕她著涼);比如在她咳嗽時,笨拙地給她拍背(動作生澀卻很輕);比如在她臨摹字帖時,悄悄站在她身后,看她筆下的字跡漸漸有了他的影子(她在偷偷學他的筆跡)。
他還開始跟她講更多過去的事。講留洋時第一次喝苦咖啡的窘迫,講小時候偷摘母親種的白菊被訓斥的糗事,講回國后面對軍閥壓迫的無力……這些從未對人說起的心事,像打開的閘門,一股腦地涌向月徊。
月徊總是認真地聽著,偶爾插一兩句,話不多,卻總能說到點子上。比如他說“覺得自己沒用”時,她會指著窗外的桂花樹:“你看,它平時安安靜靜的,到了秋天,不也把香氣送得很遠嗎?”
月徊笑了笑,沒再說話。有些承諾,注定是要被打破的。只有被打破的承諾,才能成為心口的朱砂痣,一輩子都擦不掉。
秋夜?jié)u深,暖爐里的火明明滅滅,像極了他們之間,這段注定短暫的緣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