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餐時間,李小雨徹底在員工餐廳崩潰了。
“我真的…真的撐不下去了…我感覺我做什么都是錯的,沒有一件事,沈總滿意...”她對著圍攏過來的秘書處同事喋喋不休,抓耳撓腮,活脫脫就是一個被老板這么到快要瘋魔的牛馬員工。
“今天…今天早上的會議,他就那樣當著所有高管和合作方的面!‘高途,記錄一下!’…整個會議室的人,刷地一下全看著我!我…我像個傻子一樣杵在那里,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!”
王莉嘆了口氣,臉上滿是感同身受的同情:“這周第三次了。小雨,這不是你的錯?!?/p>
“不是我的錯?”李小雨通紅的眼睛里是委屈、恐懼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茫然,
“可為什么所有的錯都砸在我頭上?茶水的溫度差一度他都能嘗出來,文件沒放在他‘習慣’的位置就是失職!今天早上,我只是像平常那樣敲門…他說我敲得太重,像在砸門!他說…說高秘書從來不會這樣敲門…”
她模仿著沈文瑯那冰冷苛刻的語氣,說著說著,聲音里就帶上了哭腔。
財務(wù)部的陳敏端著餐盤走過來,聞言嗤笑一聲,帶著點過來人的了然:“因為高秘書根本不需要敲門?!?/p>
她壓低聲音,帶著一絲隱秘的、近乎敬畏的語氣,“高秘書就像沈總肚子里的蛔蟲,總能卡在沈總剛想叫人的那個點上,悄無聲息地就出現(xiàn)了,跟個幽靈似的。那是一種天賦,或者說,是某種可怕的執(zhí)念,換誰能對一個人有這么高的關(guān)注度?你會隨時隨地的觀察一個人嗎?”
秘書處的某位同事環(huán)顧四周,湊得更近了些,聲音壓得極低:“你們覺不覺得…自從高秘書走了,沈總整個人都不對了?以前他可是云端上的人物,一個月能屈尊降貴‘路過’我們這層一次都算稀罕?,F(xiàn)在呢?”
她伸出兩根手指,“一天至少晃過來兩次!美其名曰‘檢查工作’!”
“何止是晃過來,每次那眼神,就跟黏在那個空座位上了似的,拔都拔不下來。嘖嘖,那叫一個…望眼欲穿,現(xiàn)在的沈總,就像是一個陰魂不散但又失魂落魄的孤魂野鬼一樣,天天的到處在找高秘書?!?/p>
“你們說說看,明明沈總這么…這么‘離不開’高秘書,當初怎么就那么痛快地批了他的離職申請?連象征性的挽留都沒有!”
陳敏神秘地湊近,聲音幾不可聞:“我聽說,是高秘書自己鐵了心要走。遞辭呈那天,態(tài)度堅決得嚇人,我之前聽說同行的公司想要挖他,獵頭開出天價,高秘書想都沒想就拒絕了,這次辭職的架勢…嘖嘖,像是多待一秒都會要了他的命。”她的話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唏噓。
眾人的腦海里不約而同地浮現(xiàn)出那個總是安靜地坐在那里,脊背挺直,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、近乎程式化微笑的beta身影。他像一座精密運轉(zhuǎn)的鐘表,沉默,可靠,仿佛永遠不會被任何風雨打亂節(jié)奏。
而此時,這座“精密鐘表”的內(nèi)部,正在經(jīng)歷一場劇烈的崩壞。
高途蜷縮在狹小公寓的床上,厚重的窗簾隔絕了所有光線。他渾身滾燙,像是被架在火上烤,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酸痛的肌肉和鈍痛的額角。冷汗浸透了額發(fā),黏膩地貼在皮膚上。床頭柜上散亂地放著退燒藥、水杯。
他掙扎著拿起手機,屏幕微弱的光刺痛了他發(fā)燙的眼睛。屏幕上顯示著一條編輯到一半、最終未能發(fā)送的短信:
【沈總,關(guān)于并購案的文件,我建議您務(wù)必先仔細檢查第17條附加條款的表述,法務(wù)部上次提出的風險點可能未被完全規(guī)避,尤其是關(guān)于…】
高途死死盯著那些字,仿佛透過它們能看到沈文瑯在會議室里蹙眉翻看文件的模樣。
手指懸在發(fā)送鍵上方,指尖因為高燒和內(nèi)心的拉扯而微微顫抖,幾秒鐘的掙扎漫長如一個世紀。最終,高途眼底最后一點微弱的光徹底熄滅,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,一個字,一個字,緩慢而堅決地將那條信息刪得干干凈凈,手臂搭在眼瞼上,遮住了所有光線。
秘書處那么多人,少他高途一個,天塌不下來。
空白的輸入框像一片冰冷的荒漠,吞噬了所有不合時宜的立場和資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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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文瑯又一次像個幽靈般佇立在秘書處的磨砂玻璃門外,冰冷的玻璃隔絕了里面的喧囂,也模糊了他的身影。
沈文瑯告訴自己,只是來取那份被財務(wù)總監(jiān)催了三遍的季度預(yù)算分析報告。然而,當目光穿透玻璃,習慣性地、不受控制地掃向那個熟悉的角落時——沈文瑯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緊,驟然停跳了一拍。
那個仿佛空置了一個世紀的座位上,竟然有人了!
高途回來了!
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與喜悅瞬間沖上沈文瑯的頭頂,驅(qū)散了連日來的陰郁。他甚至沒意識到自己推門的動作有多么急促,徑直穿過忙碌的辦公區(qū),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,目標明確地走向那個角落。
“這份報表的修正意見…” 沈文瑯的話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,卻在看清座位上的人影時,如同被利刃斬斷,戛然而止。
不是高途。
不是那個安靜、沉穩(wěn)、帶著一絲若有若無清冽海風氣息的beta。
坐在那里的,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年輕alpha。對方被他強大的氣場和突兀的接近驚得猛地站起來,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,臉上寫滿了緊張和茫然。
“沈、沈總?”年輕alpha的聲音有些發(fā)顫,“我是新來的實習生,主管安排我暫時在這里學習。請問您…有什么指示?”
沈文瑯臉上的溫度瞬間褪盡,只剩下冰封般的陰沉。他盯著那張陌生的、充滿朝氣的臉,一股無名邪火夾雜著被愚弄的難堪猛地竄起。
“誰讓你坐這里的?”
他的聲音不高,卻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,每一個字都淬著冰渣。
李明被這突如其來的壓迫感嚇得結(jié)巴,“主管說…說,讓我先熟悉環(huán)境…跟著秘書處的前輩們熟悉一下,我看這個位置沒有人坐,我就...就坐這兒了...”
后面的話沈文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。他猛地轉(zhuǎn)身,連那份該死的預(yù)算報告都拋之腦后,大步流星地離開了秘書處。留下李明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,周圍的竊竊私語如同細密的針,扎在他緊繃的神經(jīng)上?!芭?!” 總裁辦公室厚重的實木門被狠狠摔上,震得墻壁都仿佛顫了一下。
沈文瑯一把扯開束縛在頸間的領(lǐng)帶,昂貴的絲質(zhì)面料被粗暴地揉成一團扔在桌上。煩躁!一種前所未有的、幾乎要將他吞噬的煩躁感在胸腔里橫沖直撞!
為什么?為什么所有人、所有事都要一遍遍、無時無刻地提醒他:高途走了!
那個beta走了!走得那么干脆,那么決絕,為了一個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遭瘟的omega,好像他們過往十年都是過眼云煙,毫無分量!
他沈文瑯在高途的心里,毫無分量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