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巷曇影·
開春后江南總落細雨,青石板路被潤得發(fā)亮,“婉繡坊”的竹簾常被風掀起一角,露出里面繃著的繡品——新收的小徒弟正跟著蘇婉學繡曇花的花萼,絲線在指尖繞了三圈,才怯生生地扎進絹帕里。我坐在靠窗的繡架旁,手里握著蘇婉新給的淡青絲線,正繡著并蒂曇花的第二片花瓣,忽然聽見巷口傳來熟悉的銅鈴聲。
“是杭州來的郵差!”蘇婉放下手里的繃子,快步掀開竹簾出去。我跟著走到門口,見郵差遞來個四方木盒,盒面貼著張淺黃紙條,上面是攝影師先生的字跡:“贈婉繡坊,曇花畫冊樣稿?!辈痖_木盒時,一股淡淡的油墨香混著檀木味飄出來,畫冊封面用的是蘇婉最愛的淺青綾緞,比上次寄來的樣冊更精致,角落的銀白曇花旁,多了行小楷:“以針為筆,以絲為墨,記江南溫柔?!?/p>
翻到畫冊中間,忽然看見張熟悉的照片——是去年曇花節(jié)時拍的,我和蘇婉坐在廊下,她手里捧著剛繡好的并蒂曇花絹帕,我正給她遞茶盞,院中的“盼歸”曇花在身后綻放,月光落在我們發(fā)間,連銀簪上的小鈴都似泛著光。照片旁的文字是蘇婉寫的:“與君初遇雨巷,再逢曇下,此后歲歲,皆有花開?!蔽抑讣鈸徇^照片邊緣,忽然聽見蘇婉輕笑著說:“攝影師先生說,下個月就把畫冊送到坊里,到時候我們擺個小攤子,把畫冊和繡品一起賣給來江南的游客?!?/p>
四月初的曇花節(jié),巷口的茶館又掛起了繡品。這次除了姑娘們的新作,還多了個木架子,上面擺著剛印好的畫冊。有穿漢服的姑娘翻開畫冊,指著那張廊下合影問:“這曇花樹還在嗎?我們想拍張照?!碧K婉笑著點頭,領著她們往后院走,我跟在后面,看見“盼歸”的枝椏上又結了花苞,比去年更飽滿些?!暗仍龠^幾日,這些花苞就開了,”蘇婉回頭對姑娘們說,“到時候你們來,我煮碧螺春給你們喝?!?/p>
傍晚時,茶館的老板娘提著個青瓷罐過來,里面裝著新炒的明前茶?!巴裱绢^,這茶給你和你朋友留著,”她笑著把罐子遞給蘇婉,“去年的畫冊我看了,拍得真好,咱們巷口的繡品,總算讓更多人看見了?!闭f著,巷口傳來一陣腳步聲,是之前學繡曇花的老繡娘,手里捧著塊繡好的曇花帕子:“婉丫頭,你看我這帕子繡得怎么樣?能不能放進下次的畫冊里?”蘇婉接過帕子,仔細看了看針腳,笑著說:“嬸子繡得真好,下次畫冊肯定有您的位置。”
那晚,我和蘇婉坐在廊下,看著院中的“盼歸”慢慢綻放。月色比去年更柔,曇花的香氣飄得很遠,連巷口的銅鈴聲都似裹著花香。蘇婉靠在我肩上,手里翻著畫冊,忽然說:“明年我們再收些徒弟吧,把曇花繡法教給更多人,讓江南的雨巷里,永遠都有曇花的影子?!蔽椅罩氖?,看著眼前的曇花,忽然覺得,有些美好從來不會消散——就像這年年盛開的曇花,就像我們之間的情誼,會在江南的雨巷里,伴著竹簾、茶香和絲線,歲歲年年,溫暖如初。
后來,“婉繡坊”的徒弟越來越多,畫冊也印了一版又一版。每次有新徒弟來,蘇婉都會給她們講雨巷初遇的故事,講“盼歸”曇花的約定。而我辦公桌上的玻璃下,除了絹帕和合影,又多了張新的照片——照片里,一群姑娘圍著曇花樹,手里拿著繃子,蘇婉站在中間,笑得眉眼彎彎,發(fā)髻上的銀簪和蜜蠟手鏈,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,像撒在曇花上的月光,溫柔而明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