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禮泰“本王讀到此處,倒是覺得……其與郡主及笄當(dāng)日之風(fēng)采,倒有幾分神似?!?/p>
最后幾字他說得極輕,似是無意的隨心感慨,可目光卻始終悄悄留意著語棠的反應(yīng)。
語棠聞言不由耳根微熱,卻只作客套般未聞,垂眸默默地翻閱那本《海棠譜注》,果真見到相關(guān)記載,不禁與禮泰討論起書中描述與畫中景致的契合之處。
兩人由海棠的品種習(xí)性,漸漸聊到了歷代文人贊詠海棠的詩詞,又由詩詞引申至邊關(guān)月色以及對自然造化、人生際遇的感悟,話題越來越長,影子越靠越近。
交談中,禮泰不再僅僅只是那個傳聞中權(quán)勢煊赫的王爺。他談及曾在邊關(guān)見到的壯闊景象,眼底掠過一陣風(fēng),吹散了他身上固有的冷冽銅腥味:
禮泰“……大漠孤煙,長河落日,與這宮苑內(nèi)的精致瑰麗全然不同。那時只覺得天地浩瀚,人雖渺小,卻亦可有凌云之志。”
他語氣中流露著一絲真實的向往,但隨即又化為淡淡的無奈,那一瞬,他不再是皇帝的四皇子,不再是魏王,仿佛只是個錯過馳騁、只好伏案批牘的普通人。
禮泰“只可惜,如今終日困于案牘瑣務(wù),反倒懷念那時縱馬馳騁的簡單快意?!?/p>
語棠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語中那轉(zhuǎn)瞬即逝的真誠。這與她印象中那個“強(qiáng)勢狠厲、工于心計”的魏王形象似乎大有出入。
她不禁抬起眼簾,仔細(xì)端詳著眼前之人。只見他眉宇間仍有揮之不去的英氣與威嚴(yán),但在談及邊塞風(fēng)光時,眼中確有幾分光芒閃動,不似作偽。
韋語棠“殿下也曾向往沙場之外的天地?”
語棠輕聲問道,帶著隱秘的探究意味。
禮泰微微一笑,只是那笑容里帶著些許自嘲與澀意,像咬開一枚未熟的海棠,酸得真實:
禮泰“人生在世,豈能事事由心?不過是在其位,謀其政罷了。有時倒也著實羨慕那些文人墨客,可寄情山水,揮毫潑墨,圖個自在?!?/p>
他語氣自然,巧妙地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身不由己、內(nèi)心亦存有詩意向往的復(fù)雜形象。
正當(dāng)語棠被他的話引動思緒,試圖繼續(xù)深入詢問時,禮泰驀地卻抬頭看了看天色,適時卻突然地結(jié)束了話題:
禮泰“與郡主一席談,受益匪淺??上П就踹€需去兵部處理些公務(wù),不便在此久留。這本《海棠譜注》郡主若感興趣,可慢慢翻閱。”
日影西斜,他舉止得體地告辭離去,不留名貼,不問歸期,給語棠留下了充足的空間去回味這次交談。轉(zhuǎn)身時袍角擦過石徑,卷起半瓣落花,干脆得像收兵回營。
語棠坐在原地,指間還殘留著書脊的溫度,心中對禮泰的印象卻已悄然改變。
他或許確如外界傳言那般全然冷酷權(quán)謀,可此刻她只記得他談起長河落日時,眉間那寸柔軟的裂痕。
他似乎也有其真摯、甚至略顯矛盾的一面。那份對邊塞的懷念、對繁瑣政務(wù)的隱約厭倦,不似偽裝。
堅冰雖未融,卻已有裂紋縱橫;而好奇的種子,就藏在裂縫深處,悄悄頂土。
語棠望著禮泰離去的方向,又低頭摩挲著手邊的書卷,第一次真實的感受到,這位魏王殿下,或許比自己想象中,更要復(fù)雜得多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