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微露,一笑客棧的廳堂里,四人圍坐在石桌旁,中間攤著那本從井底青銅棺中取出的賬本——《一笑客棧·終卷》。封皮已泛出深褐,像被歲月浸透的舊夢(mèng)。沈知笑的手指輕輕撫過封面,指尖微顫,仿佛觸到了三十年前那場(chǎng)大火的余溫。
“打開吧?!碧K小蠻輕聲說,手里還攥著半塊冷掉的糖梅花。
沈知笑翻開第一頁,墨跡蒼勁,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:
**“若你看到這本賬,說明我已死。而你,終于來了?!?*
第二頁,是一行算式:
**“三百六十五日 × 三十載 = 一萬九百五十日。每日記賬一筆,共記一萬九百五十筆,終卷成書?!?*
下面密密麻麻,全是賬目,卻與尋常不同——沒有金額,沒有貨物,只有人名與事件:
蘇小蠻倒吸一口冷氣:“你爹……真的砍了他手指?”
沈知笑沉默,繼續(xù)翻頁。賬本后半部分,字跡漸亂,墨色深淺不一,仿佛執(zhí)筆之人已力不從心:
“真?”老酒鬼喃喃,“什么真?”
“不知道。”沈知笑聲音低啞,“但‘他知了’……是誰知了?”
這時(shí),阿福從灶間探出頭,手里還拿著鍋鏟:“你們?cè)谀罱?jīng)呢?我剛蒸好包子,要不要來一個(gè)?豆沙餡的,甜得能笑出眼淚?!?/p>
眾人一愣,隨即笑出聲來。唯有糖畫老人沒笑,他坐在角落,手里摩挲著那把缺了口的銅勺,低聲道:“素娘那夜來,不是為了藥?!?/p>
“是為了什么?”蘇小蠻問。
“為了藏一樣?xùn)|西?!崩先颂а郏安卦谀銖膩頉]想到的地方?!?/p>
“哪兒?”
“你娘走前,給了你爹一個(gè)布包?!崩先送蛑?,“說‘若有一日知笑翻開終卷,便將此物焚于灶中’??赡愕鶝]燒,他藏了?!?/p>
沈知笑猛地起身,沖向灶間。阿福還愣著:“哎?我包子還沒……”
灶膛深處,灰燼未冷。沈知笑用鐵鉤撥開炭渣,在灶底磚縫里,摸出一個(gè)油紙包。紙已焦黃,但未燒盡。他小心翼翼打開,里面是一張折疊的藥方,字跡清秀,是女子筆跡:
“慈安井水三錢,梧桐葉七片,銅鈴屑一分,煎服。治:失憶、妄念、執(zhí)念成疾。”
背面,還有一行小字:
“知笑幼時(shí)高燒失憶,非天災(zāi),乃人為。井水可解,但需以真換真。”
“所以……”蘇小蠻聲音發(fā)顫,“我娘……她早就知道一切?”
“不止知道?!碧钱嬂先司従徸邅?,“她和你爹,是一起藏了真相的人。”
正說著,老酒鬼忽然“哎喲”一聲,從懷里掉出個(gè)東西——是一枚銅鈴碎片,與井底那枚殘片形狀吻合。
“你哪兒來的?”沈知笑問。
老酒鬼撓頭:“我?我撿的啊。三十年前那場(chǎng)火,我在巷口撿的,覺得響起來好聽,就留著了?!?/p>
可他說這話時(shí),眼神飄忽,手指無意識(shí)地摩挲著鈴片邊緣——那里,刻著一個(gè)極小的“秦”字。
沒人注意到,唯有秦郎中站在門口,望著那鈴片,嘴唇微微發(fā)抖。
當(dāng)晚,月色如水。蘇小蠻坐在井沿,手里捧著那張藥方。沈知笑坐在她旁邊,手里把玩著那把從棺中帶回的小刀。
“你說,”她輕聲問,“如果真相是苦的,我們還要喝嗎?”
他笑了,笑得像從前一樣溫潤(rùn):“你忘了?我們一笑客棧的規(guī)矩——再苦的藥,也得加一勺糖?!?/p>
她也笑了,眼底卻泛起水光。
井邊的油紙傘,在風(fēng)中輕輕晃動(dòng)。那只叫“小?!钡娜ㄘ埗自谖蓓敚炖锏鹬?,正是老酒鬼白日掉落的那枚鈴片。
它輕輕一躍,將鈴片放進(jìn)傘骨的裂縫里。
叮——
一聲輕響,像誰在低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