牛肉面店的玻璃門上蒙著層薄霧，推開門時，濃郁的骨湯香氣裹著暖意撲面而來。唐昭墨熟稔地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，抬手幫夏淵明拉開椅子，又把菜單推到他面前：“看看想吃什么，除了招牌牛肉面，他們家的鹵蛋和豆干也不錯，我每次來都要雙份?！?/p>

夏淵明捏著菜單邊緣，指尖還殘留著檔案紙的粗糙觸感，目光落在“豪牛肉面”那行字上——配料欄里寫著“牛肉片、牛筋、蔬菜”，以前他來這種店，只會點最便宜的清湯面，連加個蛋都要猶豫半天，可現(xiàn)在看著那行字，心里卻沒了往日的局促。

“就……牛肉面吧，再加一份鹵蛋?！彼ь^時，剛好對上唐昭墨的目光，對方眼里帶著點笑意，像是早就猜到他會這么選。

服務(wù)員很快把面端上來，白瓷碗里臥著勁道的面條，幾片薄切的牛肉鋪在上面，牛筋燉得透亮，輕輕一抿就能化開。唐昭墨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夾了幾片到夏淵明碗里：“多吃點，你剛才哭了那么久，肯定沒力氣?！?/p>

夏淵明沒拒絕，低頭用筷子挑起面條，熱氣熏得眼眶有點發(fā)潮。骨湯的鮮味在舌尖散開，暖得從喉嚨一直熨帖到胃里，剛才在檔案館里的冰冷和酸澀，好像都被這碗熱面沖淡了些。他想起小時候在孤兒院，冬天只有冰冷的粥和硬邦邦的饅頭，那時候總盼著能喝一碗熱湯，現(xiàn)在終于喝到了，身邊還有人陪著。

“對了，”唐昭墨放下筷子，從口袋里掏出手機，“我剛才給我爸發(fā)了消息，說了你要辦繼承權(quán)公證的事，他說下周可以幫咱們約公證處的人，到時候帶上身份證和今天的檔案就行，不用跑冤枉路。”

夏淵明抬起頭，嘴里還含著面條，含糊地說了聲“謝謝”。他看著唐昭墨認真的樣子，突然覺得很慶幸——如果當(dāng)初沒有在小巷認識他，如果這次他沒有陪自己來檔案館，現(xiàn)在的他，大概還在對著那堆檔案手足無措，連下一步該做什么都不知道。

吃完面，唐昭墨提議去和平巷看看。兩人沿著老城區(qū)的街道慢慢走，路邊的梧桐樹葉子已經(jīng)黃了，風(fēng)一吹，就有葉子打著旋兒落在地上。和平巷比想象中更安靜，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發(fā)亮，兩側(cè)的老房子大多掛著“出租”的牌子，只有零星幾家還亮著燈。

“37號應(yīng)該就在前面?！碧普涯珜φ罩鴻n案上的地址，指著不遠處一扇斑駁的木門。夏淵明快步走過去，伸手輕輕碰了碰門板，木頭的紋理粗糙，上面還留著幾道舊痕，像是被小孩子用指甲劃出來的。

門沒鎖，輕輕一推就開了。院子里長著棵老桂花樹，雖然沒開花，卻能想象到秋天滿院飄香的樣子。正屋的窗戶關(guān)著，窗簾拉得嚴嚴實實，透過縫隙能看到里面落了層薄灰。夏淵明走到窗邊，手指按在玻璃上，仿佛能摸到父母曾經(jīng)在這里生活的痕跡——或許他們曾在這棵桂花樹下吃飯，曾在窗邊看書，曾在這個院子里談?wù)撨^未來。

“要不要進去看看？”唐昭墨站在他身后，聲音放得很輕。

夏淵明搖了搖頭，他怕進去后看到滿室的灰塵，會忍不住又哭出來。他轉(zhuǎn)身走出院子，輕輕帶上門，像是怕驚擾了這里的安靜?！斑@樣就夠了，”他看著唐昭墨，嘴角露出一點淺淺的笑，“知道他們曾經(jīng)在這里生活過，知道他們不是故意丟下我，就夠了。”

回去的路上，夏淵明收到了竹祈離的消息，對方發(fā)來一張夜宵的照片，配文“加工作業(yè)到現(xiàn)在，給你留了份烤串，一會兒帶給你”。他看著屏幕，心里暖暖的，手指飛快地回復(fù)“謝謝”。

唐昭墨湊過來看了眼手機，笑著說：“竹祈離這人看著大大咧咧，其實心細得很。上次你感冒，他還特意給你買了感冒藥，怕你忘了吃，還定了鬧鐘提醒你?！?/p>

夏淵明點點頭，想起竹祈離每次帶東西都會記得他不吃辣，想起他會在自己情緒低落時講笑話逗他開心，突然覺得，自己好像擁有了很多以前不敢奢望的東西——有真心待他的朋友，有父母留下的牽掛，還有繼續(xù)往前走的勇氣。

走到小區(qū)樓下，唐昭墨把外套從他身上脫下來，又幫他理了理衣領(lǐng)：“上去吧，早點休息，明天還要上學(xué)。公證的事我會跟我爸對接，有消息了就告訴你。”

夏淵明接過外套，指尖觸到布料上殘留的體溫，心里一陣發(fā)燙。他看著唐昭墨，認真地說：“阿招，真的謝謝你。不管是今天，還是以前，都謝謝你。”

唐昭墨笑了，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(fā)：“跟我還客氣什么?？焐先グ?，我看著你進樓道再走?！?/p>

夏淵明點點頭，轉(zhuǎn)身走進樓道。他走到二樓的窗戶邊，悄悄往下看，唐昭墨還站在樓下，見他探頭，揮了揮手，才轉(zhuǎn)身離開。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，慢慢消失在路口。

回到屋，夏淵明把檔案和財產(chǎn)清單小心翼翼地放在書桌的抽屜里，又把唐昭墨的外套疊好，放在沙發(fā)上。他走到窗邊，看著外面的夜景，心里很平靜。

以前他總覺得，自己像片沒有根的葉子，飄到哪里算哪里?？涩F(xiàn)在他知道了，自己姓林，有過愛他的父母。雖然不改名，但他也知道了，他叫林昀桉。

他拿出手機，翻到父母的登記照，照片里的人笑得溫和。夏淵明對著照片，輕輕說了句：“爸媽，我找到你們了。不辜負你們的牽掛?！?/p>

窗外的風(fēng)還在吹，可屋里卻很暖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