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考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，秋季運動會的陰影又籠罩了下來。對于顧清樾這種常年與體育絕緣的人來說，這無異于一場公開的刑罰。
班主任李老師站在講臺上，拿著報名表，語氣帶著鼓勵式的強硬：“同學(xué)們，高三不僅是學(xué)習(xí)，身體素質(zhì)也很重要！每個人至少報一項，為班級爭光！”
教室里哀鴻遍野，尤其是幾個體育困難戶。顧清樾低著頭，希望借此降低存在感。然而，李老師的目光還是精準地鎖定了他。
“顧清樾，你報個三千米吧，考驗意志力?！闭Z氣不容置疑。
顧清樾的手指在桌下蜷縮了一下。三千米，對他這種跑完一千米都像褪層皮的人來說，簡直是天方夜譚。但他沒有反駁，只是沉默地接受了這個安排。反抗只會引來更多不必要的關(guān)注。
傍晚，晚自習(xí)結(jié)束的鈴聲響起。同學(xué)們像出籠的鳥兒般涌出教室。顧清樾卻磨蹭著收拾東西，他不想那么早回到那個冰冷的家。
初秋的夜晚已經(jīng)有了明顯的涼意，風(fēng)吹過，帶著落葉腐敗的氣息。他鬼使神差地走向操場?？諘绲呐艿郎现挥辛阈菐讉€夜跑的人影。遠處教學(xué)樓燈火通明，像一座巨大的、囚禁青春的牢籠。
他沿著跑道內(nèi)側(cè)慢慢走著，影子在路燈下被拉得很長。氟西汀讓他的情緒很平，但身體卻感到一種深切的疲憊，從骨頭縫里滲出來。
就在這時，他看到了跑道盡頭，那個熟悉的身影。
溫瀾。
她穿著簡單的運動服，正在做拉伸。動作標準而舒展，不像臨時抱佛腳。月光勾勒出她纖細而有力的身形，有一種清冷的美感。
顧清樾的腳步頓住了。他想轉(zhuǎn)身離開，避免不必要的接觸，但溫瀾已經(jīng)看見了他。
兩人的目光在昏黃的光線下相遇。溫瀾似乎也愣了一下，隨即恢復(fù)了平靜。她沒有說話，只是繼續(xù)著自己的熱身。
顧清樾猶豫了一下，最終還是硬著頭皮，走到了起跑線附近，也開始做一些笨拙的熱身動作。他能感覺到溫瀾的目光偶爾落在他身上，像羽毛輕輕掃過。
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，只有夜風(fēng)拂過樹葉的沙沙聲。
“你也報了項目？”最終還是溫瀾先開了口，聲音在夜色里顯得有些清寂。
“……三千米?！鳖櫱彘醒院喴赓W，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自嘲。
溫瀾點了點頭，沒說什么。她做完熱身，開始沿著跑道慢跑起來。速度不快，節(jié)奏穩(wěn)定。
顧清樾看著她的背影，深吸了一口氣，也跟了上去。他刻意落后幾步，保持著距離。
跑了一圈，顧清樾就開始感到呼吸急促，胸口發(fā)悶。長期服藥和缺乏運動，讓他的體能差得可憐。他咬著牙，努力調(diào)整呼吸，但腳步還是越來越沉。
溫瀾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吃力，速度放慢了一些。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后，在空曠的跑道上沉默地跑著。
月光如水，灑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。周圍很安靜，只有彼此交錯的呼吸聲和腳步聲。這種沉默并不尷尬，反而有一種奇異的安寧。
跑到第三圈，顧清樾的喉嚨里已經(jīng)泛起了血腥味。他幾乎想要放棄了。
“別停?！鼻懊?zhèn)鱽頊貫懫届o的聲音，“跟著我的節(jié)奏，呼吸?！?/p>
她的聲音有一種莫名的力量。顧清樾抬起頭，看著前方那個穩(wěn)定奔跑的背影，恍惚間，似乎與記憶中某個模糊的影子重疊了。那個曾經(jīng)也這樣，在他想要放棄時，輕聲鼓勵過他的影子。
他重新調(diào)整呼吸，努力跟上她的步伐。雖然依舊痛苦，但似乎……可以再堅持一下。
又跑了一圈半，顧清樾的極限終于到了。他扶著膝蓋，劇烈地咳嗽起來，眼前陣陣發(fā)黑。
溫瀾停了下來，轉(zhuǎn)身看著他。她沒有靠近，只是隔著幾步遠的距離，遞過來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。
“喝點水。”
顧清樾喘著粗氣，看著她遞過來的水，猶豫了一下，還是接了過來。冰涼的液體滑過灼痛的喉嚨，帶來一絲緩解。
“謝謝?！彼穆曇羲粏?。
“不用謝?！睖貫懣粗h處教學(xué)樓的燈火，語氣平淡，“運動剛開始是會難受，習(xí)慣了就好?！?/p>
一陣涼風(fēng)吹過，顧清樾因為出汗而有些發(fā)冷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。
溫瀾瞥了他一眼，沒再說什么，只是繼續(xù)慢跑著離開了，身影漸漸融入夜色中。
顧清樾站在原地，手里握著那瓶帶著她指尖余溫的礦泉水瓶。冰冷的瓶身，卻讓他感到一種奇怪的暖意。
秋夜微涼。
但似乎，也沒有那么難以忍受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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