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尚昆靠在廚房門口,看著她,穿著不合身的拖鞋,在自己的地盤里忙碌著,像一只勤勞的小蜜蜂。
那份充滿了煙火氣的笨拙溫柔,讓他緊繃了一夜的神經,奇異地松弛了下來。
他忽然覺得,自己所做的一切,那些冷酷的算計,那些不見血的廝殺,似乎在這一刻,都有了最柔軟的意義。
“好了,快趁熱喝?!?/p>
熱古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,走出來,小心翼翼地放在餐桌上,然后不由分說地,將他按在椅子上。
自己則像個,等待夸獎的小孩子,雙手托著下巴,坐在他對面,一雙大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。
馬尚昆失笑,拿起湯匙,舀了一口。
濃郁的鮮香,瞬間在味蕾上化開,暖意順著食道,一直熨帖到胃里。
“好喝?!彼芍缘刭潎@。
熱古芭的眼睛,笑得更彎了,臉上浮現出兩個可愛的小梨渦:
“那當然,這可是我求了我媽媽好久,她才傳給我的獨家秘方!”
她看著,馬尚昆安靜喝湯的樣子,猶豫了許久,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:
“師兄,網上那些人……說的都是真的嗎?那個華藝,是不是要被你……”
她似乎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詞,最后只能含糊地說,
“……要被你打倒了?”
馬尚昆放下湯匙,看著她那雙,寫滿好奇又帶著一絲擔憂的眼睛,點了點頭。
“不是我打倒它,”他輕聲說,
“是它自己,走到了懸崖邊上。我只是,輕輕推了它一把?!?/p>
熱古芭似懂非懂地,點了點頭,她不懂商業(yè),但她懂人心。
她看著馬尚昆,認真地說:
“師兄,雖然我不知道,你具體做了什么,但是……我看到好多好多,以前被欺負的演員和導演都出來說話了。我覺得,你做的是對的?!?/p>
這份無條件的信任,比世間任何的贊美,都更能觸動馬尚昆的心。
他看著眼前的女孩,她就像是這個渾濁骯臟的圈子里,最后一抹未經污染的亮色。
他忽然很想……抱抱她。
這個念頭一旦升起,便再也無法遏制。
在熱古芭驚訝的目光中,馬尚昆站起身,走到她身邊,輕輕地張開雙臂,將她整個人,攬進了懷里。
女孩的身體,瞬間僵住,像一只被突然襲擊的小動物。
她能聞到,他身上清爽的沐浴露味道,混雜著一絲淡淡的咖啡香氣。
他的胸膛寬闊而溫暖,心跳聲沉穩(wěn)有力,透過薄薄的衣料,清晰地傳到她的耳中。
“師兄……”熱古芭的臉頰,“轟”的一下就紅了,一直紅到了耳根,聲音細若蚊蚋。
馬尚昆沒有說話,只是將下巴,輕輕抵在她的發(fā)頂上,閉上了眼睛。
他什么都沒想,也什么都不想做,只是單純地汲取著,這份能讓靈魂安寧的溫暖。
在經歷了,那樣一場冰冷殘酷的戰(zhàn)爭后,這個擁抱,對他而言,是最好的獎賞。
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。
不知過了多久,就在熱古芭感覺,自己快要因為缺氧而暈過去的時候,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,打破了,這滿室的溫情。
馬尚昆緩緩松開她,眼中閃過微微的歉意。
他拿起手機,看到來電顯示是劉芳非,便接通了電話,按下了免提。
“尚昆,大獲全勝。”劉芳非的聲音里,帶著勝利者特有的笑意,
“華藝董事會剛剛通過緊急決議,罷免了王總的一切職務?,F在,他們想請我們……去談談那筆‘債券’的事。”
熱古芭坐在一旁,雖然聽不太懂,但也能感受到,電話那頭傳來的,屬于勝利者的強大氣場。
馬尚昆的表情,卻沒有任何變化,他只是淡淡地問道:“王總呢?”
“他把自己鎖在辦公室里,誰也不見?!眲⒎挤堑恼Z氣帶上了玩味,
“不過,就在十分鐘前,他通過秘書傳話,說想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前,單獨見你一面。指名道姓,只要你一個人去?!?/p>
“鴻門宴?”馬尚昆挑了挑眉。
“很有可能?!眲⒎挤堑穆曇舫亮讼聛恚?/p>
“困獸猶斗,他現在就是,一頭輸光了所有籌碼的瘋狗,什么事都做得出來。我建議你不要去,沒必要冒這個險?!?/p>
馬尚昆沉默了片刻,目光落在身旁一臉緊張的熱古芭身上,隨即,他微微一笑。
“不,我要去?!彼穆曇羝届o而堅定,
“一個時代要落幕,總得有人去聽聽,它最后的哀嚎。這既是尊重,也是……宣告?!?/p>
他頓了頓,對電話那頭的劉芳非說道:
“芳非姐,幫我安排一下。就約在華藝的頂樓天臺,讓他把想說的話,對著他曾經的帝國,一次性說完。”
掛斷電話,整個房間,再次陷入寂靜。
熱古芭看著馬尚昆,剛才那個溫柔的,會抱著她尋求安慰的“師兄”,仿佛瞬間消失了。
變成了冷靜、果決,甚至帶著冷酷的……王者。
這種極致的反差,讓她感到有些陌生,有些畏懼,卻又不可救藥地,被深深吸引。
她看著他深邃的側臉,終于鼓起勇氣,輕聲問:“師兄,你……你一個人去,真的沒問題嗎?”
馬尚昆轉過頭,看著她那雙,倒映著自己影子的清澈的眼睛,臉上重新浮現出,溫柔的笑意。
他伸出手,像安撫小動物一樣,輕輕揉了揉她的頭發(fā)。
“放心,”他說,“這個世界上,能傷害到我的人,還沒出生呢。”
他的語氣云淡風輕,卻帶著足以讓任何人信服的絕對自信。
“倒是你,”他話鋒一轉,捏了捏她的臉頰,帶著寵溺的責備,
“下次再這么跑出來,記得提前告訴我。不然,我會擔心的?!?/p>
那一瞬間的溫柔,再次讓熱古芭的心跳,漏了半拍。
她看著眼前,這個時而像神明般遙遠,時而又像鄰家哥哥般親近的男人,徹底淪陷了。
華藝影業(yè)總部大樓,頂層天臺。
傍晚的風,烈得像刀,卷起馬尚昆的風衣下擺,獵獵作響。
他獨自站在天臺邊緣,腳下是萬家燈火匯成的璀璨星河,整座城市,仿佛都匍匐在他的腳下。
這里,曾是王總最喜歡的地方,站在此處,能生出主宰一切的錯覺。
通往天臺的鐵門,“吱呀”一聲被推開,一個蹣跚的身影,走了出來。
是王總。
僅僅一夜,這個曾經在名利場上,揮斥方遒、油頭粉面的中年男人,竟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氣神。
頭發(fā)花白凌亂,昂貴的定制西裝,皺得像一塊抹布,松垮地掛在,驟然消瘦的骨架上,像一具行走的尸骸。
他身上那股濃烈的古龍水味,被更刺鼻的煙草氣息,所覆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