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纏在枕頭上的銀線
根據(jù)老太太的說法,沈曼云還活著,住在巷口的老洋房里,現(xiàn)在是“曼云繡莊”的老板,專門賣高價蘇繡,名氣很大。
林知夏找到老洋房時,門口掛著“曼云繡莊”的招牌,櫥窗里擺著各種繡品,最顯眼的是一幅“銀絲蝶”繡畫,翅膀上的銀絲閃著光,翅尖卻沒有那縷紅絲,觸角也繡得很完整,和蘇玉的繡片截然不同。
一個穿香云紗旗袍的老太太坐在店里,頭發(fā)梳得一絲不茍,右手果然少了一根小指,正對著一個年輕姑娘指點(diǎn)繡技。林知夏一眼就認(rèn)出,她就是照片里的沈曼云,只是現(xiàn)在老了,眼神里多了幾分銳利。
“請問,您是沈曼云女士嗎?”林知夏走進(jìn)去,手里拿著蘇玉的繡片,“我想跟您聊聊蘇玉。”
沈曼云的臉色瞬間變了,手里的繡針掉在地上:“蘇玉?哪個蘇玉?我不認(rèn)識?!?/p>
“您認(rèn)識她?!绷种陌牙C片放在柜臺上,“這是她當(dāng)年沒繡完的銀絲蝶,您當(dāng)年誣陷她抄襲您的繡樣,害死了她,對不對?”
周圍的顧客都看了過來,沈曼云的臉漲得通紅,揮手讓店員把人都趕走,然后關(guān)上門,壓低聲音:“你胡說什么!當(dāng)年是蘇玉自己技不如人,偷了我的繡樣,還死不承認(rèn)!她的死跟我沒關(guān)系!”
“是您偷了她的繡樣?!绷种南肫痍惸f的“骨血繡”,“蘇玉的銀絲蝶用了骨血繡法,摻了她的血和頭發(fā),您的繡品里有嗎?您敢把櫥窗里的繡畫拆開,看看里面有沒有銀絲和人發(fā)嗎?”
沈曼云的身體晃了晃,后退了一步,眼里閃過一絲恐懼:“你……你到底想干什么?”
“我想讓您承認(rèn),當(dāng)年是您誣陷了蘇玉,把真相說出來?!绷种牡挠已塾珠_始疼,眼前的沈曼云慢慢變成了當(dāng)年穿西裝的男人,手里拿著撕壞的繡片,正對著蘇玉獰笑。
“不可能!”沈曼云突然抓起桌上的剪刀,朝林知夏揮過來,“我不會承認(rèn)的!你也別想再提蘇玉!”
林知夏躲開剪刀,卻看到繡片上的銀絲蝶飛了出來,在空中展開翅膀,翅尖的紅絲變成了一縷血霧,繞著沈曼云的手腕纏了起來。沈曼云尖叫著扔掉剪刀,想扯掉手腕上的銀絲,可銀絲越纏越緊,像要勒進(jìn)她的肉里,手腕上很快出現(xiàn)了一道紅印,和林知夏手腕上的一模一樣。
“是蘇玉!是蘇玉在纏我!”沈曼云嚇得癱在地上,眼淚掉了下來,“當(dāng)年是我爹逼我的!他說蘇玉的繡技比我好,會搶了我們沈家的生意,讓我誣陷她抄襲!我只是想保住繡莊,我不是故意要?dú)⑺?!?/p>
林知夏拿出手機(jī),把沈曼云的話錄了下來:“您現(xiàn)在承認(rèn)了,當(dāng)年是您誣陷了蘇玉,她的死跟您有關(guān)。”
“是!是我錯了!”沈曼云的手腕已經(jīng)開始流血,銀絲還在往她的胳膊上纏,“我后來也后悔了,每年都去蘇玉的墳前燒紙,可她就是不肯放過我!我的右眼也疼了幾十年,總覺得有銀絲在里面飄,醫(yī)生也查不出來!”
林知夏看著沈曼云痛苦的樣子,突然覺得右眼的疼痛減輕了,那縷銀絲慢慢從她的眼里退了出來,飄在空中,和蘇玉繡片上的蝴蝶合在了一起,變成了一只完整的銀絲蝶,翅膀上的紅絲閃了閃,然后慢慢消失在空氣里。
她知道,蘇玉聽到了沈曼云的道歉,也看到了她的懺悔,執(zhí)念終于開始消散。
第四章 繡完最后一針
林知夏把沈曼云的錄音交給了當(dāng)?shù)氐奈幕?,還有蘇玉的繡片和舊畫冊。文化局的人經(jīng)過調(diào)查,證實了當(dāng)年的真相——蘇玉的“銀絲蝶”繡樣確實是原創(chuàng),沈曼云的繡樣是抄襲蘇玉的,當(dāng)年的“抄襲”事件是沈家父女一手策劃的。
不久后,“曼云繡莊”因為虛假宣傳和歷史丑聞被查封,沈曼云也因為當(dāng)年的間接殺人罪被調(diào)查,雖然因為年代久遠(yuǎn)無法追究刑事責(zé)任,但她的名聲徹底毀了,再也沒人買她的繡品。
林知夏帶著蘇玉的繡片,回到了蘇州巷的陳記繡坊,老太太正在繡一只銀絲蝶,見她來,笑著說:“蘇玉肯定很高興,她等這一天等了八十年了?!?/p>
“可她的繡片還沒繡完?!绷种闹钢麤]繡完的觸角,“我想幫她繡完,怎么才能用‘骨血繡’的方法?”
老太太搖了搖頭:“骨血繡太邪門,你不用摻自己的血,用普通的紅絲線就行,蘇玉要的不是繡完的蝴蝶,是被承認(rèn)的真相。你把觸角繡完,就算是幫她完成了遺愿?!?/p>
林知夏坐在蘇玉當(dāng)年的繡架前,拿起繡針和紅絲線,開始繡蝴蝶的觸角。她的動作很輕,像怕驚擾了蘇玉的魂,繡到最后一針時,窗外突然飄來一只蝴蝶,翅膀是銀色的,和繡片上的銀絲蝶一模一樣,停在她的繡針上,翅膀輕輕扇動了一下,然后又飛走了。
老太太笑著說:“蘇玉來看你了,她在謝謝你。”
林知夏的眼眶濕了,她看著繡完的蝴蝶,翅尖的紅絲和觸角的紅絲線連在了一起,像一只完整的蝴蝶,正準(zhǔn)備展翅飛走。她的手腕上,那道淡紅的印子慢慢消失了,右眼也再也沒有疼過,眼前的銀絲也不見了。
當(dāng)天晚上,林知夏又做了個夢,夢里的蘇玉穿著月白旗袍,手里拿著繡完的銀絲蝶繡片,對著她笑:“謝謝你,我終于可以走了?!彼砗蟮睦C房里,陽光透過窗欞灑進(jìn)來,落在繡架上,再也沒有了陰雨天的潮氣,也沒有了當(dāng)年的血腥氣。
林知夏醒來時,書桌上的繡片不見了,只有一張紙條,上面用細(xì)銀絲寫著一行字:“銀絲纏骨,不如心安,愿你此后,再無執(zhí)念?!奔垪l的右下角,畫著一只小小的銀絲蝶,翅尖帶著一縷淡紅,像一滴溫暖的血。
后來,林知夏把那張紙條夾在自己的畫冊里,每次畫畫遇到瓶頸,看到紙條上的蝴蝶,就會想起蘇玉——那個用一生執(zhí)念繡出一只蝴蝶的繡娘,用八十年的時間,等一個遲到的真相。
她也再也沒有見過那只銀絲蝶,只是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后,她畫畫時,筆尖突然冒出一縷銀絲,落在畫紙上,自動連成了一只蝴蝶的形狀,翅尖帶著一縷淡紅,像在告訴她:我還在,我在看著你,看著這個沒有執(zhí)念、只有陽光的世界。
有時她會去蘇州巷的陳記繡坊,老太太還在繡銀絲蝶,只是繡品里再也沒有了當(dāng)年的邪性,只有溫暖的陽光和柔軟的絲線。巷口的老洋房已經(jīng)改成了“蘇玉繡館”,里面陳列著蘇玉的繡品復(fù)制品,還有那張寫著真相的紙條,供人參觀。
林知夏知道,蘇玉沒有消失,她變成了那只銀絲蝶,飛在蘇州巷的陽光里,飛在每一個沒有執(zhí)念的日子里,飛在她畫紙上的每一筆溫暖里,再也沒有了陰雨天的涼,只有陽光的暖,和心安的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