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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晨一點十七分，窗簾縫隙漏進的月光像一道凝固的傷，恰好落在徐明浩垂在床邊的手背上。他又醒了，從淺得像浮在水面的睡眠里驟然驚起，指尖觸到身側(cè)冰涼的床單時，那種空洞的墜落感便又一次精準地攫住了他。

枕頭還是我離開前常睡的那個，帶著洗了無數(shù)次也散不去的、若有似無的皂角香。他總是說那味道讓他安心，像走了很久的路終于望見屋檐下的燈。可現(xiàn)在，這味道卻成了細密的針，扎在每一個他試圖合眼的瞬間。

“又沒睡著嗎？”他有時會對著空氣輕聲問，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。然后又自嘲地笑一下，伸手去夠床頭柜上的安眠藥瓶。玻璃瓶子在掌心滾了滾，他卻沒有打開，只是把臉埋進膝蓋里，像個找不到歸途的孩子。

我記得他以前不是這樣的。以前他會在排練到深夜后，帶著一身疲憊回來，推開臥室門看到我還醒著，眼睛就會彎起來，帶著點撒嬌的語氣說：“寶寶，今天肩膀好酸?！蹦菚r我會爬起來給他揉肩，聽他講舞臺上的趣事，或者偶爾流露的、對未來的不安。他說我的手很暖，說我的聲音像羽毛，能拂去他心里所有的褶皺。

“你是我的止痛藥啊，”有一次他困得眼皮打架，卻還固執(zhí)地抓著我的手，埋在我頸窩里悶悶地說，“只要你在，我好像什么都不怕了，連失眠都怕我?！?/p>

那時我還笑他夸張，說哪有這么神奇。直到現(xiàn)在，我以一種近乎透明的姿態(tài)看著他，才明白那不是夸張。他枕頭下藏著我的照片，是我們?nèi)ズ＿厱r拍的，我笑得眼睛瞇成縫，他從身后抱著我，下巴抵在我發(fā)頂?，F(xiàn)在他會在深夜把照片拿出來，用指尖一遍遍描摹我的輪廓，像在確認某種早已流逝的溫度。

安眠藥被他扔在一邊，他起身走到窗邊，推開窗戶。夏夜里有潮濕的風涌進來，掀起他額前的碎發(fā)，露出眼下濃重的青黑。他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，眼神空茫得像一片沒有航標的海。我知道他在想什么，想那些我還在的夜晚，想我會怎樣輕輕拍著他的背，哼不成調(diào)的曲子，直到他呼吸漸勻，睫毛在眼瞼下投出小小的陰影。

“痛嗎？”我無聲地問，伸出手想去碰他的肩，卻只能穿過他的身體，觸到一片冰冷的空氣。他好像感覺到了什么，微微側(cè)過頭，對著空無一人的角落，喉結(jié)艱難地滾動了一下。

“痛啊，”他低聲說，聲音里浸著化不開的苦澀，“沒有你的話，哪里都痛。”

床頭柜上的時鐘指向五點。天快亮了，可對他來說，黑夜似乎永遠沒有盡頭。我看著他重新躺回床上，背對著我這邊，蜷縮成一個孤獨的弧度。枕頭邊散落著幾顆沒吃的安眠藥，像撒在雪地上的碎冰。

他說我是他的止痛藥?？涩F(xiàn)在，止痛藥被永遠地抽離了，剩下的疼痛，要他用無數(shù)個無眠的夜，慢慢熬。月光漸漸淡了，晨光像一層薄霜，悄無聲息地覆在他顫抖的肩背上。而我只能站在原地，看著我曾深愛的人，在沒有我的時間里，被思念凌遲，一遍遍品嘗著比失眠更漫長的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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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ND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