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推開醫(yī)院銹蝕的鐵門時,雨水正順著發(fā)梢滴進衣領??诖锏腢盤和信件隨著呼吸起伏,像是兩塊燒紅的炭。走廊盡頭傳來孩童嬉笑聲,可當我抬頭,只看見自己七天前在解剖室留下的腳印——那天沈清和遞給我一杯熱咖啡,說要給我驚喜。
現(xiàn)在我知道,那所謂的驚喜是蘇晚晴的化驗單。
積水倒影里晃動著五個穿病號服的女孩身影,我握緊手術刀向前走。墻上的"禁止吸煙"標牌歪斜著,指尖劃過時帶起一串暗紅色粉末。這不是灰塵,是干涸的血跡。我突然意識到這棟樓可能藏著S-07二期實驗的活體樣本。
轉(zhuǎn)角處的腳步聲讓我背靠墻壁。生銹的輪椅在寂靜中發(fā)出刺耳的聲響,像是有人推著它從樓梯間下來。我屏住呼吸,直到聽見手術室的方向傳來試管碰撞的清脆聲響。
"你遲到了。"
沈清和的聲音從頭頂傳來。我抬頭,看見他站在三樓手術室門口,手里握著一支試管。頂燈忽明忽暗,在他胸前的老虎圖案上投下扭曲的陰影。那是母親失蹤前最后說過的話——"昭昭乖乖,媽媽去給老虎喂食。"
"你每次解剖都戴著橡膠手套,"我的聲音很輕,但手術刀已經(jīng)抵住掌心,"卻總在碰我之前特意摘掉。"
他沒有回答,只是往旁邊挪了半步。我看見他面前擺著五支試管架,最粗那支插著寫有"昭昭"字樣的腦脊液采集管。那是我的血,從隧道逃出來后就沒處理過的傷口。
頂燈炸裂的瞬間,他抖開一張泛黃的紙:"這是你媽媽最后修改的遺囑。"
信紙在電流聲中自動展開,墨跡隨著我的心跳頻率明滅。"當你們再次牽手走過太平間走廊,請把我的骨灰撒進停尸柜第三格。"我的手指掐進掌心,疼得發(fā)顫。
"你知道為什么我總是帶你去太平間嗎?"沈清和突然扯開衣領,鎖骨處猙獰的槍傷在幽暗光線里泛著青紫,"這是替你擋下第七顆子彈的位置。"
我后退一步,撞翻了身后的試劑柜。瓶身滾落,在積水里拼出"S-07α型載體已激活"的字樣。陳年血漬在鞋底發(fā)出類似嚼舌的聲響,試管破裂時飄出嬰兒奶香味的淡紫色煙霧。
"每道疤都是拒絕執(zhí)行清除令的證據(jù)。"他攤開布滿舊傷的右手,掌心的防偽紋路與我手術刀柄上的標記一模一樣,"還記得我說過什么嗎?我的手術刀只為你剖開心臟。"
冷光燈管在他臉上投下牢籠狀陰影,瞳孔深處閃過數(shù)據(jù)流般的藍光。我想起解剖臺上那些自殺者的掌心都刻著相同的紋路。指尖觸到他手腕脈搏的剎那,整棟樓突然響起防空警報。
"相信我。"
槍聲響起的瞬間,他把我推進器械柜。溫熱血滴在后頸,像一條冰涼的鎖鏈。芯片邊緣刻著母親筆跡的"重啟密鑰",背面嵌著半枚乳牙。我最后聽見的是他含混的這句話,這次我把手術刀留在了他胸口。
窗外探照燈亮起時,我握緊芯片沖進連接太平間的地下通道。身后傳來紛亂的腳步聲,還有金屬器械碰撞的聲響。我知道他們來了,那些藏在暗處的人。
地下通道潮濕陰冷,空氣中彌漫著福爾馬林的味道。我摸著墻往前走,芯片在掌心發(fā)熱。母親實驗室的立體地圖在腦海中浮現(xiàn),那是我從小就熟悉的路線。
突然,后頸傳來針孔般的刺痛感。我想起蘇晚晴說過的話:"你是重啟系統(tǒng)的鑰匙。"難道這就是她一直想讓我做的事?
腳步聲越來越近,我加快速度。前方出現(xiàn)一道鐵門,上面貼著"禁區(qū)"的標志。我將芯片插入鎖孔,門緩緩打開。
里面是一間寬敞的實驗室,儀器設備一應俱全。中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培養(yǎng)艙,里面漂浮著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。我震驚地看著這一幕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"你終于來了。"一個陌生的聲音從背后傳來。我轉(zhuǎn)身,看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站在門口,手里拿著一份文件,"歡迎回家,林昭昭。"
白大褂男人的聲音讓我渾身發(fā)冷。我下意識后退一步,后背撞上冰冷的金屬門框。培養(yǎng)艙里的那個人,和我有著一模一樣的臉。蒼白的皮膚下隱約可見淡藍色血管,胸腔隨著儀器的節(jié)奏起伏,就像活著一樣。
"你是誰?"我攥緊手中的芯片,指節(jié)泛白。福爾馬林的氣味突然變得刺鼻,我感覺后頸的刺痛感在加劇,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往血液里擴散。
"我是周醫(yī)生。"他向前走來,手里文件嘩啦作響,"你媽媽最信任的助手。"他停在我面前不到兩米處,目光落在我握著芯片的手上,"看來沈清和還是選擇了你。"
我心頭一震。周醫(yī)生?記憶里確實有這個名字,母親實驗室的副手,三年前就失蹤了??涩F(xiàn)在他站在這里,穿著嶄新的白大褂,像是從未離開過。
"這是什么地方?"我盯著培養(yǎng)艙里的人,喉嚨發(fā)干。她睫毛微顫,仿佛隨時會睜開眼睛。
"母親實驗室的地下層。"周醫(yī)生走到控制臺前,按下幾個按鈕。培養(yǎng)艙發(fā)出輕微的嗡鳴,液體開始緩緩排出,"準確來說,是S-07系統(tǒng)的重啟中心。"
我猛地抬頭:"你參與了實驗?"
"不只是參與。"他轉(zhuǎn)過身,表情復雜地看著我,"我是第一個實驗體。"手指劃過控制臺,屏幕上閃過一串數(shù)據(jù),"但不如你完美。"
我握緊手術刀沖上前:"所以蘇晚晴呢?她的化驗單..."
"是個警告。"周醫(yī)生打斷我,"她發(fā)現(xiàn)了真相,卻沒能活到告訴你。"他嘆息一聲,"就像沈清和現(xiàn)在這樣。"
我想起沈清和胸口的血,那溫熱的觸感還留在手心。芯片開始發(fā)燙,掌心浮現(xiàn)出母親實驗室的地圖,那些我從小就熟悉的路線正在閃爍微光。
"為什么是我?"聲音有些發(fā)抖,"為什么要把我引來這里?"
"因為你是重啟系統(tǒng)的鑰匙。"周醫(yī)生靠近我,伸手想碰我的肩膀。我本能地后退,后頸的刺痛突然加劇,眼前一陣暈眩。
"沈清和沒告訴你的事還有很多。"他繼續(xù)說,"比如他為什么會出現(xiàn)在解剖室,為什么要接近你..."
我咬緊牙關,強行穩(wěn)住搖晃的身體:"夠了。"
"還有最重要的。"他無視我的警告,"關于那天晚上,你媽媽去喂老虎時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。"
整個實驗室突然震動起來,警報聲尖銳地劃破寂靜。周醫(yī)生臉色一變,快步走向門口。我趁機沖向培養(yǎng)艙,看著里面的人慢慢睜開眼睛——和我一模一樣的瞳孔顏色。
"看來他們提前到了。"周醫(yī)生回頭看了我一眼,"不過沒關系,系統(tǒng)已經(jīng)開始重啟。"
我握緊芯片,聽見遠處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和槍械碰撞的聲響。培養(yǎng)艙里的自己伸出手,貼在玻璃上。我們的倒影重疊在一起,仿佛某種詭異的預言正在實現(xiàn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