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御花園,蕭瑟冷清。
甄嬛沿著一條碎石小徑,走到一處假山背后。
這里有一架秋千,是她得寵時(shí),皇上特意命人給她做的。
如今,秋千的藤蔓已經(jīng)枯黃,座位上落滿了枯葉。
她伸出手,輕輕拂去落葉,坐了上去。
流朱在身后,慢慢地推著她。
秋千一蕩一蕩,發(fā)出輕微的“咯吱”聲。
甄嬛閉上眼,感受著冷風(fēng)拂過臉頰。
那些傷心,那些屈辱,似乎也隨著這風(fēng),被吹散了一些。
“夕顏……開得真好。”
一個(gè)清朗溫潤(rùn)的聲音,忽然從不遠(yuǎn)處傳來。
甄嬛一驚,睜開眼,停住了秋千。
她循聲望去,只見假山旁,一個(gè)身穿墨色滾云紋王爺常服的男子,正負(fù)手而立。
他身形挺拔,面容俊朗,眉眼間帶著一種與這宮廷格格不入的疏朗與灑脫。
他看的,是墻角邊一叢開得正盛的夕顏花。
那花,在深秋初冬時(shí)節(jié),依舊頑強(qiáng)地綻放著。
是果郡王,允禮。
甄嬛連忙起身,想要行禮回避。
“不必多禮。”果郡王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意圖,轉(zhuǎn)過身來,對(duì)她溫和一笑。
他的目光落在甄嬛身上,沒有尋常男子的驚艷或探究,只有一片清澈。
“倒是本王,唐突了姑娘的清凈?!?/p>
“王爺言重了。”甄嬛福了福身,低著頭,并不想與他多言。
她如今的身份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可果郡王卻像沒看見她的疏離,自顧自地說道:“宮中之人都愛牡丹芍藥,取其富貴。卻少有人欣賞這夕顏?!?/p>
“此花薄暮盛開,黎明凋謝,生命雖短,卻在屬于自己的時(shí)刻,開得最是絢爛?!?/p>
他的話,像一顆石子,投入了甄嬛死寂的心湖。
薄暮盛開,黎明凋謝。
何其像她。
那一場(chǎng)盛極一時(shí)的恩寵,不也像這夕顏一樣,短暫得如同一場(chǎng)夢(mèng)。
見她不語(yǔ),神色凄然,果郡王又道:“其實(shí),凋謝,也未必是終結(jié)?!?/p>
“就像這花,謝了,便結(jié)了種子。來年春天,會(huì)開出更多,更美的花?!?/p>
他看著甄嬛,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鼓勵(lì)。
“人,也是一樣?!?/p>
甄嬛猛地抬起頭,撞進(jìn)他那雙溫潤(rùn)如玉的眼眸里。
那雙眼睛,干凈,溫暖,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。
和皇帝那雙充滿了猜忌、審視、和欲望的眼睛,完全不同。
這一刻,她忽然覺得,堵在胸口的那股濁氣,散了些。
“多謝王爺開解?!彼穆曇?,依舊清冷,卻多了幾分真誠(chéng)。
“姑娘客氣了?!惫ね跣α诵?,從懷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竹笛。
他沒有再看甄嬛,而是轉(zhuǎn)過身,對(duì)著那滿墻的夕顏,吹奏起來。
笛聲悠揚(yáng),不似宮中樂府的華麗繁復(fù),帶著一種山野間的遼闊與自由。
那音符,像一只溫柔的手,輕輕撫平了甄嬛心中的褶皺。
她站在原地,靜靜地聽著,忘了時(shí)間,也忘了自己身在何處。
一曲畢,果郡王收起竹笛,對(duì)她微微頷首。
“天涼了,姑娘早些回吧,莫要沾了寒氣。”
說完,他便轉(zhuǎn)身,邁著從容的步子,消失在小徑的盡頭。
自始至終,他沒有問她是誰,也沒有提半句宮中的是非。
仿佛,這只是一場(chǎng)最尋常不過的偶遇。
甄嬛站在原地,許久沒有動(dòng)。
流朱上前,輕聲提醒:“小主,咱們?cè)摶厝チ??!?/p>
甄嬛回過神,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。
她回頭,最后看了一眼那叢夕顏,和那架空蕩蕩的秋千。
回到碎玉軒,槿汐見她面色似乎比出去時(shí)好了些,有些訝異。
“小主,可是有什么喜事?”
甄嬛搖了搖頭,走到窗邊,推開了那扇許久未開的窗。
一股清冽的空氣涌了進(jìn)來,帶著冬日獨(dú)有的凜冽,卻讓她覺得,格外清醒。
她沒有喜事。
只是忽然覺得,這日子,或許也不是那么難熬。
就像那夕顏,即便凋謝,也留下了種子。
只要活著,便有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