延禧宮內,暖得像另一個春天。
地龍燒得恰到好處,驅散了初冬最后一絲寒意??諝饫飶浡还善娈惖南銡猓鸲荒?,帶著蘭花的清幽,又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、能勾起人心底最深處懶怠的暖意。
這是安陵容的“迷情引”。
皇帝斜倚在鋪著白狐皮的軟榻上,只著一身明黃色的常服,神色倦怠,雙目微闔。
他已經(jīng)在這里坐了快一個時辰,一句話也沒說。
安陵容跪坐在他身側的腳踏上,正小心翼翼地為他捶著腿。
她的動作很輕,力道卻拿捏得精準,每一次落下,都捶在他最酸脹的筋骨上。
“皇上?!彼_口,聲音柔得像一團云,“您累了,喝口安神湯吧。”
皇帝“嗯”了一聲,沒有睜眼。
寶鵑悄無聲息地端上一個白玉小盅,安陵容親手接過,用銀匙攪了攪,舀起一勺,送到皇帝唇邊。
“皇上,臣妾喂您?!?/p>
溫熱的湯羹觸到嘴唇,皇帝這才緩緩睜開眼。
他的眼神有些渙散,似乎被這滿室的暖香熏得失了神。他看著眼前這張溫順秀美的臉,一時有些恍惚。
安陵容的眉眼,永遠是這樣低垂著,帶著幾分怯生生的討好,讓人覺得安心,也讓人覺得……掌控。
他張開嘴,將那勺湯咽了下去。
“皇上今日……似乎有心事?”安陵容放下湯盅,試探著問。
皇帝的眉頭,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。
“沒什么。”
“是因為莞姐姐嗎?”安陵容的聲音壓得更低了,像是在說什么禁忌。
果然,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。
安陵容立刻低下頭,一副做錯了事的惶恐模樣。
“是臣妾多嘴了,臣妾不該提的?!?/p>
她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委屈的顫音,“臣妾只是……只是擔心皇上的身子。”
這副模樣,最能激起男人的保護欲。
皇帝心頭的煩躁,被這股香氣和她的小心翼翼沖淡了幾分。他伸手,抬起她的下巴。
“不關你的事?!彼恼Z氣緩和了些,“是她,太讓朕失望了?!?/p>
安陵容的眼中,迅速蒙上一層水汽。
“莞姐姐她……許是一時糊涂。姐姐的性子,皇上是知道的,一向是有些傲骨的?!?/p>
她這話說得極巧。
聽著像是在為甄嬛辯解,可“傲骨”兩個字,在此刻的皇帝聽來,卻變成了另一個詞。
恃寵而驕。
皇帝冷哼一聲,松開了手。
“傲骨?”他端起茶盞,飲了一口,茶水已經(jīng)涼了,像他此刻的心情,“朕看是膽大包天。”
他想起那支碧玉笛,想起那個“綰”字,想起甄嬛那張酷似純元的臉,胸口就堵著一團火,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疼。
“皇上息怒?!卑擦耆葸B忙重新跪好,膝行到他身邊,為他揉著心口,“為不相干的人生氣,氣壞了龍體,那才不值當呢。”
“不相干?”皇帝咀嚼著這三個字,眼神變得更加幽深。
是啊。
一個處心積慮的騙子,一個替身,可不就是不相干的人么。
“臣妾聽說……”安陵容見火候差不多了,聲音放得更輕,仿佛只是隨口一提,“聽說那日,是從莞姐姐的妝匣暗格里,搜出了一支笛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