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時安出門前,在舒父房間門口聽見均勻安穩(wěn)的呼吸聲,心頭一暖。
昨晚從工作室門口新開的上海餛飩店打包了二兩餛飩和焦黃的蔥渣。本該是今天出院的,可強勁的消毒水味沾得她滿病號服都是。昨天下午把最后一瓶打完,溜回工作室選布料了。
餐桌上的餛飩晶瑩透亮,像帶著白紗裙擺游水的姑娘。她拿了水果花紋的舊瓷盤反扣在熱氣上,出了門。正碰到隔壁李阿姨出門換對聯(lián),笑意盈盈。紅絲絨還燙金邊的對聯(lián)提醒她,李阿姨國外工作多年的女兒回來了,噢不對,她踏著高跟走下樓,是要新年了。
小時候,家里的對聯(lián)都是手寫的。
顧父和舒父喜歡在新年伊始前,互贈墨寶。舒時安會穿著蓬松的大紅襖,眼神匯在柔軟的毛筆尖,橫豎撇捺,像隆起的山包或鋒利的刀刃,蒼勁有力。就像一篇詩文的最后一個句點,她會搶著和舒父一起在紙上用印章拓下名字。父親的氣息在耳尖處盤旋,小手覆在大手上,以堅韌的姿態(tài)與過去作別。
黃子弘凡來家里取的時候,除了帶顧父親筆的對聯(lián),還有紅燈籠和各式花炮。藏在畫滿五顏六色動物的卡紙下的炮仗,冒著青綠色的火光,在地上竄,或者是在空中爆炸后落下一個降落的小傘。也就是在那個年紀,她還沒見過在天空里綻放的煙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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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從工作室做公交車回醫(yī)院,順便帶了個拉桿箱,舒時安準備把留在醫(yī)院的衣物和洗漱用品帶走。一進病房,熟悉的一袋蘋果和保溫盒映入眼簾。
舒時安把保溫盒里的米粥盛在還留在這的小碗里,走到走廊小房間用微波爐溫了溫。等再回來,拉開窗簾,夜幕已然降臨。
她也不知道為什么,最后一晚,突然耗著不想走了。
電視機里是舒時安隨便調(diào)的一臺跨年晚會。一碗粥,慢條斯理地喝了兩個小時。她斜靠著病床上疊著的兩個枕頭,越躺越疲軟,索性蹲在箱子前疊衣服。時而被電視里的笑聲吸引,那是幾個演員尬了一個小品。
沒意思,舒時安又溜到洗手池去洗碗筷,餐盒。
身側(cè)兩個二十出頭的小護士也在沖洗著泛著油光的飯盒。半分鐘后,突然對視,談?wù)摪素缘恼Z氣。
龍?zhí)?/a>我聽說今晚零點我們重解附近有小區(qū)有煙花表演呢……
另一個小姑娘撅著嘴。
#龍?zhí)?/a>真的嗎?
在水池里甩動著飯盒。
#龍?zhí)?/a>唉,算是今天加班的一點慰藉吧
舒時安聽完,趿著整理衣服時換的毛絨拖鞋走回病房,偏頭望向窗外的時候,嘀咕了一句:
舒時安要不……看個煙花表演再走?
再看向電視里,穿白西裝的流量小生在火焰色的光束里唱跳,耀眼到她停了兩眼,濃眉大眼,和黃子弘凡一個類型。有這個想法后,又自嘲地在大腦里打消。
五分鐘,又會是一年了。
孤身一人的又一年,回到重慶的小半年。舒時安握在手里的手機屏保亮了起來,漫長又機械的數(shù)字跳動。
她在心里默念。
三,二,一。
舒時安舒時安,新年快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