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風山方向的晨霧還沒散盡，永寧城的城門就塌了。

不是被敵軍的撞木撞開的，是從城墻根下突然炸開的——青灰色的磚石像碎瓷般飛濺，煙塵裹著慘叫沖上半空，唐小白剛攥在手里的熱麥餅，瞬間被血點染成了暗紅色。

淺紫色紗衣的下擺卻被逃難的人群踩住，她才后知后覺想起，昨夜蘇慕言曾指著城墻上若隱若現(xiàn)的符文皺眉：

“這‘鎖靈陣’的紋路，怎么看都像是暗影閣的手法。”

還有那些打盹的守衛(wèi)，城門銹跡斑斑，城主為何置之不理？

那時她還沒在意。

畢竟清風鎮(zhèn)的聚魂鼎剛被毀掉，眾人一路趕去黑風山，只想著在永寧城歇一晚，補些干糧再走。

江月瑩抱著韓凌雪的胳膊，還在興奮地說要去買城里有名的糖畫。

顧若彤靠在客棧的廊柱上擦赤焰劍，紅衣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暈，蘇慕言則站唐小白身邊。

把溫好的茶水遞過來，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，又飛快地縮了回去。

＊＊＊

“轟——”又一處民房塌了，火光舔著木梁往上竄，映得唐小白眼前陣陣發(fā)黑。

她用力掙開被踩住的紗衣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腰間的短劍不知何時丟了——那是蘇慕言送她的一把劍。

指尖摸到空蕩蕩的劍鞘，她才想起方才在客棧門口，為了護一個摔倒的老婦人，她把劍拔出來擋過士兵的長槍，后來人群一涌，劍就不見了。

“姑娘！快躲起來！”一個渾身是灰的漢子沖過來，想把她往斷墻后拉。

可他剛碰到唐小白的胳膊，一支羽箭就射穿了他的肩膀，鮮血濺在唐小白的臉上，帶著滾燙的溫度。

漢子悶哼一聲，推了她一把：“快走！別管我！”

唐小白踉蹌著躲到斷墻后，心臟跳得像要炸開。她下意識想調(diào)動體內(nèi)的五行靈氣——上次在清風鎮(zhèn)，她就是用土靈根筑起土墻，擋住了邪修的瘴氣。

可這次，指尖只泛出一點微弱的黃光，連地上的碎石都沒吹動。她急得額頭冒汗。

又試著催動水靈根，想凝出泉水給那漢子止血，結(jié)果還是一樣——靈氣像被什么東西裹住了，怎么都沖不出來。

“是鎖靈陣?！?/p>

她突然想起蘇慕言昨夜的話。

原來從進城開始，他們的法術(shù)就被壓制了。顧若彤的赤焰劍、韓凌雪的治療術(shù)、甚至江月瑩的銀蝶，恐怕都沒法正常使用。

一想到江月瑩，唐小白的心就揪緊了——混亂開始時，她看見月瑩被一個穿粗布裙的姑娘拉著往巷子里跑，可后來人群越來越亂，她喊破了嗓子，都沒聽到月瑩的回應。

“咳咳……”斷墻外傳來那漢子的咳嗽聲。唐小白咬了咬牙，摸起地上一塊鋒利的碎石，悄悄探出頭。

只見兩個士兵正舉著長槍，朝著那漢子走去，其中一個還獰笑著說：“這老東西還沒死透，正好抓去當苦力?！?/p>

唐小白攥緊碎石，手心被硌得生疼。她知道自己現(xiàn)在沒法用靈氣，可她不能看著漢子被抓走。

她想起曾經(jīng)有一位前輩說過:“法術(shù)是護己的盾，也是救人的刃，但真正的強者，就算沒了法術(shù)，也不會丟了本心?！?/p>

她深吸一口氣，趁著兩個士兵彎腰去拖漢子的間隙，猛地沖了出去，將碎石狠狠砸向左邊士兵的后腦勺。

士兵悶哼一聲，倒在地上。另一個士兵愣了一下，隨即舉槍朝著唐小白刺來。

唐小白往旁邊一躲，卻沒躲過他的一腳，被踹得摔在地上，膝蓋磕在碎石上，疼得她眼淚都快出來了。

士兵見狀，舉槍又要刺。

唐小白閉上眼睛，心想這次完了。

可就在這時，她體內(nèi)突然傳來一陣溫熱——不是某一種靈氣，是金木水火土五種靈氣，像五條小蛇一樣，突然纏在了一起。

她還沒反應過來，掌心就爆出一團五彩的光，雖然不強，卻正好擋住了士兵的長槍。

士兵被光晃得睜不開眼，罵了一句：“什么鬼東西！”

唐小白趁機爬起來，撿起地上的長槍，朝著士兵的腿刺去。

她沒學過槍法，動作笨拙得很，卻正好刺中了士兵的膝蓋。

士兵慘叫一聲，跪倒在地。

唐小白不敢停留，拉起那漢子就往斷墻后跑，直到躲進一個廢棄的柴房，才敢停下來喘氣。

“多謝姑娘……”漢子靠在柴草堆上，捂著流血的肩膀，臉色蒼白，“你剛才那光……是法術(shù)嗎？我聽說城里來了修士，能噴火能控水，是不是就是你們？”

唐小白點點頭，又搖搖頭：

“我們是修士，可城里有鎖靈陣，我們的法術(shù)用不了多少?！?/p>

她看著漢子肩膀上的箭傷，心里很是愧疚，“對不起，我沒法幫你止血?！?/p>

“不礙事?！睗h子笑了笑，從懷里掏出一塊干硬的餅，遞給她，“叫我李大叔就行，是這城里的木匠。

剛才我看見你護著老婦人，就知道你是個好人。你要找朋友是嗎？我剛才在南街，看見一個穿紅衣的姑娘，拿著一把冒火星的劍，正護著一群百姓往城西跑，那姑娘是不是你的朋友？”

穿紅衣的姑娘？是若彤！唐小白眼睛一亮：“她是不是很高，長得很英氣？”

“對對對！”李大叔點頭，“還有個穿藍衣服的姑娘，跟在她身邊，好像在給受傷的人包扎，就是她的手好像不太利索，可能是受傷了 ?！?/p>

是凌雪！唐小白的心放下了一些，但聽到林雪受傷還是有些擔憂。

顧若彤和韓凌雪在一起，還在護著百姓，說明她們暫時安全。

可江月瑩和蘇慕言呢？她又問：“李大叔，你有沒有看見一個穿粉裙子的小姑娘，長得很可愛，發(fā)間有銀蝶？還有一個穿青衣的公子，手里拿著青峰劍？”

李大叔皺著眉想了想，搖了搖頭：“沒看見。不過我剛才往這邊跑的時候，看見城西的密道入口被士兵守著了，那穿紅衣的姑娘好像想帶著百姓從密道走，可士兵太多，暫時沒沖過去?！?/p>

密道？唐小白想起蘇慕言昨夜勘察地形時說過，永寧城的城西有一條廢棄的密道，能通到城外的山林。

若彤和凌雪想帶百姓從密道走，那她得去幫她們?？稍卢撨€沒找到，蘇慕言也沒消息，她該先去哪里？

就在這時，柴房的門突然被撞開了。

唐小白和李大叔同時一驚，只見一個渾身是血的士兵跌了進來，身后還跟著三個舉著長槍的士兵。

為首的士兵一眼就看見了唐小白，惡狠狠地說：“剛才就是這丫頭傷了我兄弟，抓起來！”

唐小白把李大叔往柴草堆后推了推，自己則擋在前面，手里緊緊攥著那塊碎石。

她知道自己這次沒那么幸運，剛才那陣五彩光只是意外，現(xiàn)在體內(nèi)的靈氣又恢復了沉寂?？伤荒芡恕潜蛔チ耍l去幫若彤和凌雪？誰去找月瑩和蘇慕言？

士兵舉著長槍沖了過來。

唐小白閉上眼睛，準備拼死一搏。

可就在這時，柴房外突然傳來一陣清脆的銀鈴聲——是顧若彤的銀鈴！她猛地睜開眼，只見一道赤色的火光從門外竄進來，瞬間纏住了為首士兵的長槍，將長槍燒得焦黑。

“若彤！”唐小白驚喜地喊出聲。

顧若彤提著赤焰劍，從門外走了進來。

她的紅衣上沾了不少血污，頭發(fā)也亂了，可眼神依舊銳利，像一團不滅的火焰。

她看了唐小白一眼，又看向那三個士兵，冷聲道：“敢動我的姐妹，你們找死！”

赤焰劍上的火光雖然比平時弱了不少，卻依舊讓士兵們忌憚。

三個士兵對視一眼，舉著長槍沖了上來。顧若彤側(cè)身避開，劍刃一揮，砍中了一個士兵的胳膊。

士兵慘叫一聲，丟下長槍就跑。另外兩個士兵見狀，也不敢再打，轉(zhuǎn)身就逃。

顧若彤沒去追，而是走到唐小白身邊，心疼的看了看，皺眉道：“你怎么搞的？紗衣破了，劍也丟了，臉上還全是血。月瑩呢？你沒跟她在一起？”

提到江月瑩，唐小白的眼眶就紅了：“混亂的時候，我看見她被一個姑娘拉著往巷子里跑，后來就找不到了。若彤，你有沒有看見她？還有蘇慕言，你見過他嗎？”

顧若彤的臉色沉了沉：“我沒看見月瑩，也沒看見蘇慕言。剛才我和凌雪護著百姓往密道走，結(jié)果密道被士兵守著，凌雪還被箭擦傷了手臂，現(xiàn)在她在外面看著百姓，我進來找些水，沒想到會遇到你?！?/p>

“凌雪受傷了...”唐小白急忙問。

“不嚴重，就是鎖靈陣壓制得厲害，她的治療術(shù)用不了，只能用布條包扎?！?/p>

顧若彤嘆了口氣，又道，“現(xiàn)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，我們得盡快帶百姓離開這里。

剛才我看見敵軍的將領(lǐng)在城中心布陣，好像要加固鎖靈陣，要是等陣布好了，我們的法術(shù)就徹底用不了了?！?/p>

唐小白點點頭，又看向柴草堆后的李大叔：“若彤，能不能帶上他？他傷得很重。”

顧若彤看了李大叔一眼，點頭道：“可以。你扶著他，我們從后門走，凌雪在前面的破廟里等著?！?/p>

唐小白扶著李大叔，跟著顧若彤從柴房的后門出去。

街上的戰(zhàn)火還在繼續(xù)，房屋燒得噼啪作響，偶爾傳來士兵的吆喝和百姓的哭聲。

唐小白走得小心翼翼，目光卻一直在四處張望——她多希望能在人群里看到江月瑩的粉色紗裙，或者蘇慕言的青色身影。

“小白，別分心?！鳖櫲敉煊X到她的心思，低聲道，“月瑩那么機靈，不會有事的。蘇慕言的劍法好，就算沒了靈氣，也能自保。我們先把百姓送到密道，再回來找他們。”

唐小白“嗯”了一聲，可心里還是不安。

她想起剛才在斷墻后，那陣突然出現(xiàn)的五彩光——為什么在最危險的時候，靈氣能沖出來？是不是只要她足夠想保護別人，靈氣就能突破鎖靈陣的壓制？

想著想著，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。

顧若彤停下腳步，示意唐小白和李大叔躲到墻后，自己則悄悄探出頭。只見一群士兵正圍著破廟，破廟里傳來韓凌雪的聲音：

“你們別過來！再過來，我就燒了這廟！”

“凌雪！”顧若彤低喝一聲，提著赤焰劍就沖了過去。唐小白也扶著李大叔，跟了上去。

只見破廟門口，韓凌雪正舉著一根燃燒的木柴，擋在廟門后，廟里面擠滿了百姓，有老有少，都嚇得瑟瑟發(fā)抖。

“若彤！你回來了！”韓凌雪看見顧若彤，眼睛一亮，可隨即又皺起眉，“這些士兵不讓我們走，還說要把百姓都抓起來?！?/p>

顧若彤將赤焰劍橫在身前，對著士兵冷聲道：“讓開！否則別怪我不客氣！”

士兵們對視一眼，卻沒讓開。

為首的士兵冷笑道：“就憑你這把燒不旺的破劍？告訴你，我們將軍說了，今天這城里的人，一個都別想走！”

說完，他一揮手，士兵們就舉著長槍沖了過來。顧若彤揮劍迎上去，可赤焰劍的火光越來越弱，砍在長槍上，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。

韓凌雪也舉著木柴沖過來，卻被一個士兵推倒在地，木柴掉在地上，滅了。

唐小白扶著李大叔，躲在廟門旁，看著顧若彤和韓凌雪漸漸落了下風，心里急得不行。

她又試著調(diào)動體內(nèi)的靈氣，可還是沒用。就在這時，廟里面?zhèn)鱽硪粋€孩子的哭聲：“娘！我怕！”

那哭聲像一根針，扎進了唐小白的心里。她想起了江月瑩——月瑩小時候受了委屈，也是這樣哭的。

她還想起了清風鎮(zhèn)的那些魂魄，想起了剛才被箭射中的漢子，想起了此刻躲在廟里的百姓。

“我不能讓他們有事。”她輕聲說，指尖再次摸向體內(nèi)的靈氣。

這次，她沒有急著調(diào)動某一種靈氣，而是在心里默念：“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，求你們，幫幫我，幫幫大家?！?/p>

突然，體內(nèi)傳來一陣比剛才更強烈的溫熱。五種靈氣不再是各自分散，而是像擰成了一股繩，順著她的手臂，涌到了掌心。

這一次，五彩的光芒不再微弱，而是像一團小小的太陽，照亮了破廟門口。

顧若彤和韓凌雪都愣住了，士兵們也停下了動作，看著唐小白掌心的光芒，臉上滿是驚訝。

唐小白自己也愣住了。

她看著掌心的五彩光，突然明白——之前她總是想著單獨調(diào)動某一種靈氣，卻忘了五行本就是相生相克、相輔相成的。

鎖靈陣能壓制單一的靈氣，卻壓制不了五種靈氣融合在一起的力量。

“就是現(xiàn)在！”顧若彤反應過來，提著赤焰劍就沖了上去。

唐小白也回過神，將掌心的五彩光朝著士兵們推去。光芒雖然沒有殺傷力，卻晃得士兵們睜不開眼。

顧若彤趁機砍倒了兩個士兵，韓凌雪也爬起來，撿起地上的長槍，擋住了另外兩個士兵。

廟里面的百姓見狀，也鼓起勇氣，拿起身邊的木棍、石頭，朝著士兵們?nèi)尤ァ?/p>

士兵們被打得措手不及，很快就潰不成軍，轉(zhuǎn)身跑了。

唐小白收回掌心的光芒，感覺體內(nèi)的靈氣被抽走了不少，頭暈得厲害。

顧若彤扶著她，關(guān)切地問：“你怎么樣？沒事吧？”

“我沒事。”唐小白搖搖頭，看向破廟里的百姓，“我們快帶大家去密道吧，不然士兵們又會追上來的。”

韓凌雪點點頭，開始組織百姓排隊。

唐小白扶著李大叔，跟在隊伍后面。她看著顧若彤和韓凌雪忙碌的身影，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，可還是在四處張望——月瑩，你到底在哪里？蘇慕言，你是不是也在找我們？

就在隊伍快要走到密道入口時，唐小白突然聽見巷子里傳來一陣熟悉的銀鈴聲——是江月瑩的銀蝶！

她猛地停下腳步，朝著巷子里望去，只見一個穿粗布裙的姑娘正拉著江月瑩，從巷子里跑出來，后面還跟著幾個士兵。

“月瑩！”唐小白喊出聲，就要沖過去。

顧若彤一把拉住她：“別沖動！士兵太多，你現(xiàn)在靈氣不足，過去會有危險！”

“可我不能看著月瑩被抓！”唐小白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。

就在這時，一道青色的身影突然從屋頂跳了下來，手里的青峰劍一揮，就擋住了士兵的長槍。唐小白抬頭一看，眼眶瞬間紅了——是蘇慕言！

蘇慕言的青衣上沾了不少血污，頭發(fā)也亂了，可他的動作依舊利落。

他一邊擋著士兵，一邊朝著江月瑩喊道：“月瑩！快往密道跑！小白她們在那里！”

江月瑩也看見了唐小白，激動地喊：“姐姐！”

穿粗布裙的姑娘拉著江月瑩，朝著密道入口跑來。蘇慕言則在后面斷后，青峰劍雖然也受了鎖靈陣的壓制，卻依舊能擋住士兵的攻擊。

唐小白剛要過去幫蘇慕言，就看見他的后背被一支羽箭射中，鮮血瞬間染紅了青衣。他悶哼一聲，卻沒停下，依舊舉著劍，擋住了追上來的士兵。

“蘇慕言！”唐小白沖了過去，掌心再次凝聚起五彩光，朝著士兵們推去。

顧若彤也提著赤焰劍跟了上來，韓凌雪則拉著江月瑩和那個姑娘，躲到了密道入口的斷墻后。

蘇慕言看到唐小白，愣了一下，隨即露出一抹笑容：“小白，你沒事就好?！?/p>

“你都受傷了，還說這些！”唐小白扶著他，眼淚掉在他的青衣上，“我們快進密道！”

蘇慕言點點頭，靠著唐小白的支撐，慢慢朝著密道入口走去。士兵們被五彩光晃得睜不開眼，暫時沒追上來。

顧若彤斷后，看著眾人都進了密道，才跟著進去。她轉(zhuǎn)身用石頭堵住密道入口，又用赤焰劍在石頭上刻下一道火焰符文——雖然鎖靈陣壓制法術(shù)，但這符文能暫時擋住士兵的追蹤。

密道里一片漆黑，韓凌雪從懷里掏出火折子，點亮了一盞油燈。

唐小白扶著蘇慕言，坐在地上。江月瑩撲過來，抱著唐小白的胳膊，哭得肩膀發(fā)抖：“姐姐，我好怕！剛才多虧了阿芷姑娘，不然我就被士兵抓了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