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夜之后，攝政王府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按下了暫停鍵，又驟然加速。

謝凜歸來的消息如同投入靜湖的巨石，瞬間平息了所有暗涌。那些之前蠢蠢欲動的勢力，頃刻間銷聲匿跡，再無人敢以探病為由靠近那座院落半步。

而院落之內，則成了王府絕對的中心。

謝凜并未再踏入宋聽禾的臥房，但他帶來的壓迫感無處不在。最好的藥材如流水般送入，太醫(yī)署院正被“請”來常住王府，十二個時辰隨時候命。煎藥的、送膳的、伺候的侍女，行動間愈發(fā)小心翼翼，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，生怕驚擾了內室里那位被王爺從鬼門關強行拽回的病人。

宋聽禾依舊虛弱得下不了床，每日里昏睡的時間遠多于清醒。但那股縈繞不去的死氣，確實在一點點消散。

常嬤嬤喂藥時，發(fā)現(xiàn)她吞咽不再那么困難。太醫(yī)診脈時，也察覺到那原本若有若無、幾近斷絕的脈象，重新變得微弱卻持續(xù)。

就像一株即將徹底枯萎的藤蔓，被強行灌注了生機，哪怕依舊孱弱，卻頑強地抓住了土壤，開始重新扎根。

這日午后，宋聽禾難得清醒了片刻。陽光透過窗欞，在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投下暖意。她微微動了動手指，感受到那枚玄青戒指沉甸甸的存在。

“嬤嬤……”她聲音依舊嘶啞，卻比之前清晰了些許。

常嬤嬤立刻俯身過來：“姑娘有何吩咐？”

“北境……戰(zhàn)事……”她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問。她記得他歸來時那一身未褪的戎裝與風雪。

常嬤嬤臉上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，低聲道：“姑娘放心，王爺大捷，北狄已敗退百里。捷報前日就已傳遍京城了?！?/p>

宋聽禾輕輕吁出一口氣，心頭那莫名懸著的石頭悄然落地。她閉上眼，不再說話。

又過了幾日，她能靠著軟枕坐起來片刻了。謝凜命人將小書房里她?？吹哪菐妆緯?，以及那本無名的舊書，都搬到了她的床頭。

她開始嘗試重新拿起書，手指依舊顫抖，字跡在眼前晃動，但她看得很慢，很專注。仿佛要通過這種方式，重新確認自己還活著，重新連接上與這個世界的聯(lián)系。

偶爾，她會聽到窗外傳來謝凜與屬下議事的低沉聲音，或是他走過回廊時沉穩(wěn)的腳步聲。她從不抬頭，只是握著書卷的手指會微微收緊，然后又緩緩松開。

他們之間，隔著一扇門，一段回廊，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默。

他沒有再來看她，但她能感覺到他那無處不在的掌控。他用最霸道的方式，將她從死亡邊緣拉回，然后用這種沉默的、居高臨下的注視，等待著她自己掙扎著爬起來。

這天夜里，她忽然從夢中驚醒，心跳得厲害，背上沁出冷汗。守夜的侍女立刻點了燈，端來溫水。

她靠在床頭，慢慢喝著水，目光落在窗外清冷的月光上?；秀遍g，似乎又感受到那只冰冷而有力的手，握住她手腕時的力度，聽到那句“本王準你死了嗎？”的詰問。

恐懼嗎？有的。

但更多的，是一種劫后余生的茫然，以及一絲……連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、微弱的悸動。

她抬起手，看著指間的戒指。月光下，玄青的底色泛著幽光，那圈暗金紋路若隱若現(xiàn)。

這枚戒指鎖住了她，也護住了她。

她不知道前路如何，不知道謝凜對她究竟抱著何種心思。但她知道，從他將戒指重新戴回她手上的那一刻起，她這條命，就不再僅僅屬于她自己了。

她必須好起來。

必須。

宋聽禾緩緩握緊了手指，戒指堅硬的棱角硌在掌心，帶來清晰的痛感。

她還活著。

這就夠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