馬車駛離皇城，將那片琉璃燈火與喧囂人聲遠遠拋在身后。車廂內(nèi)恢復(fù)了寂靜，只余下車輪碾過路面的單調(diào)聲響。

宋聽禾緊繃了一晚的神經(jīng)終于松懈下來，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上，她靠在柔軟的車壁上，輕輕合上眼。宮宴上的每一幕在腦中回放——那些探究的目光，刁難的話語，貴妃看似隨意實則尖銳的提問，還有謝凜看似平淡卻不容置疑的回護。

一只微涼的手忽然觸上她的耳垂。

宋聽禾猛地睜開眼，對上謝凜近在咫尺的眸子。他不知道何時坐到了她身側(cè)，指尖正捏著那枚螢火蟲玉墜，細細端詳。他的動作算不上溫柔，甚至帶著一種審視物品般的專注。

“王……爺？”她聲音微顫，身體下意識地向后縮了縮，卻被車廂壁擋住。

“怕什么？”謝凜松開手，目光從玉墜移到她臉上，昏暗的光線下，他的眼神深邃難辨，“本王又不會吃了你。”

宋聽禾抿緊唇，沒有回答。她不是怕他傷害她，而是這種突如其來的、帶著占有意味的靠近，讓她心慌意亂。

“今日做得不錯?！彼炕刈约旱淖?，語氣恢復(fù)了平日的淡漠，“沒丟本王的臉。”

這算是……夸獎？

宋聽禾垂下眼簾，輕聲道：“是王爺教導(dǎo)有方。”

謝凜似乎極輕地笑了一聲，那笑聲短促而低沉，幾乎消散在車輪聲中?！暗故菍W(xué)會說話了?！?/p>

馬車轉(zhuǎn)過一個街角，速度似乎慢了下來。外面隱約傳來一些不尋常的響動，像是金屬輕微碰撞的聲音，還有壓抑的呼吸聲。

宋聽禾并未察覺異常，她仍沉浸在方才的思緒里。直到謝凜忽然伸手，將她往自己身邊猛地一帶！

“噓，別動?！彼统恋穆曇艟o貼著她的耳畔響起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
宋聽禾猝不及防，整個人幾乎跌入他懷中，鼻尖瞬間充斥著他身上冷冽的氣息，還夾雜著一絲宮宴上沾染的淡淡酒氣。她僵住了，心跳驟然失控。

幾乎在同一時間，“咻咻”幾聲厲響，數(shù)支弩箭穿透車廂壁，狠狠釘入了他們方才所在的位置！箭簇在昏暗的車廂內(nèi)閃著幽藍的寒光，顯然是淬了毒！

有刺客！

宋聽禾的呼吸瞬間窒住，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。她感覺到謝凜的手臂如同鐵箍般環(huán)住她的腰，將她牢牢固定在他身側(cè)。他的另一只手已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，周身散發(fā)出如同實質(zhì)的殺氣。

車外傳來了兵刃相交的鏗鏘聲、悶哼聲以及尸體倒地的聲音。謝凜的親衛(wèi)顯然已經(jīng)與刺客交上了手。馬車在原地劇烈地晃動了一下，然后猛地加速，顯然是車夫在試圖沖出包圍。

“閉眼?！敝x凜的聲音依舊冷靜，甚至帶著一絲不耐煩。

宋聽禾下意識地緊緊閉上眼，將臉埋在他堅硬的胸膛前，耳邊是他沉穩(wěn)有力的心跳，以及車外激烈的廝殺聲。她能感覺到他肌肉的緊繃，能聞到他衣料上淡淡的血腥氣（不知是北境帶回的，還是剛剛沾染的）。

這一刻，什么身份地位，什么陰謀算計，全都消失了。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懼，以及……身邊這唯一的、強大的庇護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也許只是一瞬，也許是漫長的一刻，車外的打斗聲漸漸停歇。馬車也緩緩?fù)Ａ讼聛怼?/p>

“王爺，刺客共計十二人，已全部伏誅，活口……服毒自盡了?！避囃鈧鱽碛H衛(wèi)統(tǒng)領(lǐng)低沉的回稟聲。

謝凜“嗯”了一聲，環(huán)在宋聽禾腰上的手臂松開了。

宋聽禾幾乎是立刻彈開，縮回角落，心臟仍在狂跳，臉頰不受控制地發(fā)燙。她不敢看他，手指緊緊攥著衣角，指節(jié)泛白。

謝凜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衣袍，仿佛剛才只是發(fā)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他撩開車簾看了一眼外面狼藉的街道和正在清理現(xiàn)場的親衛(wèi)，眼神冰冷。

“回府?！彼畔萝嚭?，命令道。

馬車再次行駛起來，車廂內(nèi)彌漫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。

宋聽禾偷偷抬眼，看向?qū)γ娴哪腥?。他依舊坐得筆直，側(cè)臉線條冷硬，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刺殺，以及他將她護在懷里的舉動，都未曾發(fā)生過。

可她耳畔似乎還殘留著他呼吸的溫度，鼻尖還縈繞著他身上冷冽又危險的氣息。

這一次，她清晰地認識到，她所踏入的，是何等兇險的漩渦。而身邊這個男人，本身就是這漩渦中最深不可測的存在。

歸途的暗影，遠比宮宴的明槍更令人膽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