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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年前。
梅雨季節(jié)的滬市,空氣濕黏得能擰出水來。
位于外灘源的懿府畫廊卻是一方干爽清雅的天地,正在舉行一場小型但極精品的當代水墨畫展。
來這里的人,非富即貴,或者,是渴望擠進這個圈子的人。
容胭屬于后者。
彼時的容胭,已經(jīng)不是那個在會所打工、看人臉色的女孩。
她用了近一年的時間,靠著從各處汲取來的碎片——時尚雜志、社交名流的訪談、高級銷售透露的只言片語。
以及她與生俱來的模仿能力和驚人的美貌,為自己編織了一個新的身份:一位常年旅居海外、家族背景神秘,近期才回到滬上的容小姐。
她穿著一身剪裁極簡卻質(zhì)感一流的奶白色縐紗連衣裙,頸間只戴了一枚小巧的珍珠吊墜,手腕上是一只品相極佳的vintage古董表。
她站在一幅氣勢磅礴的山水畫前,安靜地看著畫,側(cè)影在柔和的光線下,美得不可方物。
她知道今天誰會來。
沈家二公子,沈皓宇。
她調(diào)查過他,知道他最近正因為集團內(nèi)部與兄長沈皓明的明爭暗斗而煩心。
而他們都急需爭取一位在滬市舉足輕重的人物——黃總的支持。
黃總不愛美人,不喜名酒,只是十分懼內(nèi),
他的夫人,是位醉心書畫的雅人,尤其偏愛今日畫展的主人,一位隱逸多年的水墨大家。
所以,沈皓宇,沈皓明都出現(xiàn)在了這里。
容胭為此準備了整整三個月。她惡補這位畫家的生平、風格、每一幅畫背后的典故,研究了黃夫人過往的收藏偏好和評論。
她需要一場偶遇,一場能讓她在沈皓宇心中留下深刻印象,并且展現(xiàn)出“獨特價值”的偶遇。
畫廊一角傳來輕微的騷動。
沈皓宇來了。
他被人簇擁著走進來,像是自帶聚光燈。
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大衣,肩線挺括,沒打傘,細密的雨珠沾在他黑發(fā)和大衣肩頭,卻絲毫不顯狼狽,反添了幾分隨性的據(jù)傲。
他的眼神是疏離的,帶著一種從小浸淫在頂級環(huán)境里養(yǎng)成的、漫不經(jīng)心的審視。
畫展有序進展,容胭的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沈家兄弟身上。
機會出現(xiàn)在沈皓宇獨自走向休息區(qū),準備取一杯香檳的時候。
他經(jīng)過那幅容胭停留許久的山水畫,腳步未停。
就是現(xiàn)在。
容胭似乎是被畫作深深吸引,無意識地向前邁了一小步。
恰到好處地擋住了他小半個身位,又似乎恍然驚覺,連忙側(cè)身讓開,抬眸看向他。
四目相對。
她的眼睛很特別,不是純粹的黑色,帶著點棕色的清透,此刻在燈光下,顯得格外明亮且……無辜。
容胭“抱歉?!?/p>
她聲音不高,帶著點吳儂軟語的調(diào)子,清泠悅耳。
沈皓宇腳步一頓。他見過太多試圖引起他注意的女人,各種手段層出不窮。
眼前這一出,不算新穎。但……
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。
她很美,是一種很有攻擊性的、精心雕琢的艷,與這滿室水墨丹青的氣息奇異地融合。
尤其是那雙眼睛,清澈見底,仿佛不染塵埃。
他微微頷首,算是回應,并未多言,繼續(xù)走向香檳塔。
第一面,印象不差,但也僅此而已。
沈皓宇閱人無數(shù),這樣的女孩,還不足以讓他另眼相看。
容胭并不氣餒。她知道,僅靠皮相,最多是曇花一現(xiàn)。她需要展現(xiàn)更重要的東西。
轉(zhuǎn)折發(fā)生在稍后的自由鑒賞環(huán)節(jié)。
黃總夫人果然在畫廊主人的陪同下,來到了那幅山水畫前。
黃夫人五十歲上下,氣質(zhì)雍容,此刻正對著畫作微微蹙眉,似乎有些不解。
畫廊主人正在講解,但顯然未能完全解開黃夫人的疑惑。
容胭知道,她的機會來了。
她緩步上前,在距離黃夫人幾步遠的地方停下,聲音輕柔,仿佛自言自語,卻又恰好能讓對方聽見:
容胭“皴法看似雜亂,實則暗合北斗七星之序,老先生是在用筆觸演繹星河流轉(zhuǎn),天地呼吸呢?!?/p>
黃夫人聞言,轉(zhuǎn)頭看向她,眼中閃過驚異,“小姑娘,你也看出來了?”
容胭適時地露出一點被前輩關(guān)注的羞澀,微微垂眸。
容胭“只是胡亂揣測,讓夫人見笑了。晚輩覺得,這幅畫的精妙之處,不在于形,而在于勢,這股與夫人收藏的那幅《空山新雨》有異曲同工之妙,都是于無聲處聽驚雷?!?/p>
她提到了黃夫人極為珍視的一幅私人收藏。
雖然作品并不出名,確實黃夫人極其喜愛的,黃夫人眼睛一輛,像是找到了知音,立刻拉著容胭交談起來。
容胭應對得體,引經(jīng)據(jù)典卻又不賣弄,觀點新穎又不失分寸,幾句話就讓黃夫人頻頻點頭,臉上露出了愉悅的笑容。
這一切,都被不遠處的沈皓宇看在眼里。
他原本只是隨意一瞥,卻在聽到容胭與黃夫人對答如流時,眼神漸漸變得深沉。
那個女孩,剛才“不小心”擋了他路的那個。
此刻,她站在黃夫人身邊,從容不迫,侃侃而談,與方才那略帶驚慌的模樣判若兩人。
她不僅懂畫,而且十分懂得如何投其所好,每一句話都說到了黃夫人的心坎上。
巧合?
沈皓宇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。
他從不相信巧合,尤其是在這個圈子里。
他看著容胭的側(cè)影,月白色群勾勒出纖細的腰線,脖頸白皙脆弱,眼神卻清亮堅定。
她像一株看似柔弱的藤蔓,卻精準地找到了最能依附攀援的大樹。
有意思。
他需要的,正是這樣一個能幫他打通黃夫人關(guān)節(jié)的橋梁。而這座橋梁本身,也足夠賞心悅目,并且,看起來……很有想法。
沈皓宇端著酒杯,緩步走了過去。
沈皓宇“黃夫人?!?/p>
他先向黃夫人致意,然后目光落在容胭身上,帶著恰到好處的探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。
沈皓宇“這位是……?”
黃夫人笑著介紹,“這位是容胭容小姐,對書畫很有見地,真是后生可畏啊?!?/p>
容胭看向沈皓宇,依舊是那副清淺禮貌的樣子。
容胭“沈先生,又見面了?!?/p>
沈皓宇看著她,目光深邃,
沈皓宇“容小姐真是深藏不露?!?/p>
容胭微微彎起唇角,笑容純凈,眼底卻掠過一絲計謀得逞的微光。
容胭“沈先生過獎了,只是興趣所致,略懂皮毛?!?/p>
她知道,第一步,她已經(jīng)成功了。
她不僅引起了沈皓宇的注意,更在他面前展現(xiàn)了自己的可利用價值。
接下來,就是如何讓自己對他而言,不可或缺,無可替代。
皮囊或靈魂被一個男人喜愛的時段不過三月。所以她要讓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對她主動示好.....
沈皓宇“家母有一幅藏品,定于下月舉辦私人聚會公開鑒賞,黃夫人可有時間?”
黃夫人有些猶豫,最近正是沈氏兒子爭奪繼承權(quán)的敏感時刻....
沈皓宇“容小姐呢?”
容胭“好啊?!?/p>
黃夫人最后還是答應了,意猶未盡的讓容胭給她講解。
當她在酒店門口,于細雨中露出恰好沒帶傘的為難時,沈皓宇幾乎可以肯定,這并非全然巧合。
但他并不反感,甚至有些欣賞。
在這個圈子里,懂得利用自身優(yōu)勢、創(chuàng)造機會的人,才值得他多看一眼。
沈皓宇“容小姐,我送你一程吧?!?/p>
容胭“我叫容胭?!?/p>
沈皓宇覺得這個名字很適合她。容顏如胭,既有色彩,又不失清韻。
車窗外的雨絲敲打著玻璃,車內(nèi)彌漫著清冽的烏木香。
沈皓宇看著身旁安靜坐著的容胭,她微微側(cè)頭望著窗外,
他開口,聲音平穩(wěn),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試探。
沈皓宇“容小姐似乎對當代藝術(shù)很有研究?見解很獨到?!?/p>
容胭轉(zhuǎn)過頭,露出個淺淺的、明媚的笑意。
容胭“沈先生過獎了,只是平時比較感興趣,多看了一些雜書而已,班門弄斧了。”
沈皓宇嘴角微勾,不再多問。
他需要她這層關(guān)系,而她,顯然也需要他這座靠山。各取所需,心照不宣。
他看著窗外迷蒙的雨景,心中盤算著如何利用。
而他不知道的是,身邊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孩,做的一切,就是像現(xiàn)在這樣,坐進他的車里。
坐在他的身邊。
她的目標不是黃夫人,自始至終,她瞄準的,都是他沈皓宇。
黃夫人,不過是她精心挑選,用來吸引他注意力的、最合適的跳板。
容胭也望著車窗,雨滴蜿蜒滑落,映出她眼底一絲劫后余生、得逞的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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