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，午后陽光正好。蘇念卿特意換了一身更顯書卷氣的陰丹士林藍旗袍，臂彎里挎著一個小巧的珍珠手包，步履從容地來到了城隍廟附近。

按照打聽來的地址，她很快找到了那家名為“墨香齋”的舊書店。店面不大，夾在嘈雜的香火鋪和點心店之間，頗有些大隱隱于市的味道。黑漆木招牌上的字跡已有些斑駁，櫥窗里陳列著幾本泛黃的線裝書和一件小小的青花瓷筆洗。

蘇念卿在門口駐足片刻，調(diào)整了一下呼吸，這才推開那扇掛著銅鈴的玻璃門。

“叮鈴——”清脆的鈴聲響起。

書店內(nèi)部比外面看起來更顯幽深，高高的書架直抵天花板，上面密密麻麻塞滿了各種書籍，空氣里彌漫著舊紙張、墨錠和淡淡霉味混合的獨特氣息。光線有些昏暗，只有幾縷陽光從高高的氣窗投射下來，在漂浮的塵埃中形成一道道光柱。

一個戴著老花鏡、頭發(fā)花白的掌柜正伏在柜臺后打著算盤，聞聲抬起頭，看到蘇念卿這般打扮入時、氣質(zhì)出眾的年輕女子，眼中閃過一絲訝異。

“小姐，找什么書？”掌柜的和氣地問道。

蘇念卿目光快速掃過店內(nèi)，并未看到林知玄的身影，心中微定，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、帶著些許迷茫的淺笑：“掌柜的，我想找一些關(guān)于古代金石拓片，或者地方志軼聞類的書籍，不知您這里可有？”

她聲音溫軟，提出的要求卻又帶著幾分內(nèi)行，讓掌柜的不敢怠慢，連忙從柜臺后繞出來：“有有有，小姐這邊請，這類書都在里間，有些雜亂，您多包涵。”

就在掌柜的引著蘇念卿走向書店深處時，里間門簾被掀開，一個穿著藍色長衫的熟悉身影，抱著一摞厚重的書籍，低著頭走了出來。

正是林知玄。

他似乎正專注于手中的書，并未立刻注意到外面的客人。直到掌柜的出聲：“知玄，正好，這位小姐想看看金石和地方志的書，你幫著找找，我外面還有賬要算?！?/p>

林知玄聞聲抬頭，當(dāng)他的目光與笑吟吟望著他的蘇念卿撞個正著時，整個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般，瞬間僵在原地。懷里的書差點滑落，他手忙腳亂地抱緊，臉頰“騰”地一下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，連耳尖都染上了緋色。

“蘇……蘇小姐？”他聲音干澀，帶著顯而易見的慌亂。她竟然真的來了！而且……今天好像比昨天更好看了。

蘇念卿將他這副窘迫無措的模樣盡收眼底，心中暗笑，面上卻是一派自然，甚至還帶著幾分“驚喜”：“林先生，好巧?？磥砦医裉煺媸莵韺α?，有行家指點?！?/p>

掌柜的見狀，笑著拍了拍林知玄的肩膀：“知玄，好好招呼蘇小姐?！闭f完，便轉(zhuǎn)身回了柜臺。

狹小的里間書架間，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?？諝夥路鸲甲兊谜吵砥饋?，彌漫著舊書的氣息和她身上若有若無的梔子花香。

林知玄只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，他不敢看蘇念卿，目光游離著落在書架上，喉結(jié)緊張地滑動了一下：“蘇小姐想……想看哪方面的？金石拓片……還是地方志？”

“都看看吧。”蘇念卿走近幾步，幾乎與他并肩站在書架前，仰頭看著高處那些布滿灰塵的書籍，語氣帶著一絲苦惱，“只是這書太高了，我怕是夠不著呢。”她說著，微微側(cè)過頭，眼波流轉(zhuǎn)，看向林知玄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求助意味。

她的靠近讓林知玄身體瞬間繃緊，他能清晰地聞到她發(fā)間的清香，甚至能感覺到她手臂偶爾擦過他長衫袖口的細微觸感。他心跳如鼓，幾乎是同手同腳地連忙去取旁邊的小木梯，聲音都有些發(fā)顫：“我……我?guī)湍隳?。?/p>

他手腳麻利地架好梯子，爬上去，按照蘇念卿隨口指的幾個方向，取下了幾本厚厚的、封面破損的舊書。整個過程，他都緊繃著神經(jīng)，不敢低頭看她，生怕對上她那過于明亮的眼睛。

蘇念卿就站在梯子下方，看似在瀏覽他取下的書籍，實則目光時不時地落在他因伸手取書而繃緊的藍色長衫背部，勾勒出清瘦卻不失力量的肩線。還有他因緊張而微微泛紅的側(cè)頸。

純情得……讓人心癢。

“林先生對古籍鑒定很在行？”她隨手翻開一本關(guān)于古錢譜錄的書，狀似無意地問道，聲音在寂靜的書架間顯得格外清晰。

林知玄剛從梯子上下來，聞言，下意識地抬頭，恰好對上她探究的目光，又慌忙移開，盯著地面：“略……略知一二。家里以前……有些淵源。”他語氣有些含糊，似乎不愿多提。

蘇念卿心中了然，看來這一世的他，依舊與這些老物件脫不開關(guān)系，只是境遇天差地別。

“那真是太好了?！彼仙蠒θ菝髅?，“我正巧得了一件小玩意兒，看不準年代，不知林先生可否幫我瞧瞧？”她從珍珠手包里，取出一個用軟布包裹的小物件——那是一枚品相普通、卻帶著濃厚包漿的清代乾隆通寶。是她昨日特意去古玩街淘來的，品相普通，不至于惹眼，卻又足夠作為接近他的借口。

林知玄的注意力果然被那枚銅錢吸引了過去。涉及到專業(yè)領(lǐng)域，他身上的窘迫感消散了些，接過銅錢，對著從氣窗透入的光線仔細查看，眉頭微微蹙起，神情專注。

“這錢……包漿自然，鑄工也符合乾隆中期的特征，應(yīng)該是真品。不過……”他頓了頓，指尖摩挲著錢幣邊緣，“這邊緣磨損有些異常，不像是正常流通所致，倒像是……長期被摩挲盤玩，甚至可能……被用作某種法器……”

他分析得頭頭是道，眼神專注而認真，仿佛整個人都在發(fā)光。

蘇念卿看著他認真的側(cè)臉，心中微微一動。無論前世今生，他在專注于某件事時，總是這般迷人。

“林先生果然厲害?！彼m時地送上贊美，眼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，“一眼就看出了關(guān)鍵。那依您看，這錢幣價值幾何？”

被她這般直白地夸獎，林知玄剛剛平復(fù)些許的臉又有些發(fā)熱，他避開她的目光，將銅錢遞還，低聲道：“品相普通，市場價值不高。但若真如我所料曾被特殊使用，對某些藏家來說，或許有些研究價值?！?/p>

“原來如此?！碧K念卿接過銅錢，指尖“不經(jīng)意”地擦過他的掌心。

那微涼柔軟的觸感讓林知玄如同觸電般猛地縮回手，耳根紅得幾乎要滴出血來。

蘇念卿仿佛毫無所覺，將銅錢收起，笑吟吟地看著他：“今天真是受益匪淺，多謝林先生指點?？磥硪院?，我要常來叨擾您了。”

林知玄張了張嘴，想說什么，最終卻只是低低地“嗯”了一聲，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。常來……嗎？

蘇念卿目的達到，不再多留，又隨意聊了幾句，便借口不打擾他工作，翩然離去。

直到那清脆的鈴聲再次響起，確認她已經(jīng)離開，林知玄才仿佛虛脫般，靠在了身后的書架上，抬手捂住了自己依舊滾燙的臉。

這個女人……每一次出現(xiàn)，都讓他方寸大亂。

而走出墨香齋的蘇念卿，心情愉悅地瞇起了眼，感受著溫暖的陽光。嗯，進度不錯。純情小狗雖然容易受驚，但顯然，并不排斥她的靠近。

下一次，該用什么理由呢？她得好好想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