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〇二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八點，北京朝陽區(qū)的聽潮閣總部大樓燈火通明，像一顆嵌在夜色里的星星。

陸潮聲坐在十七樓靠窗的辦公室里，面前攤著三份合同，左手邊平板屏幕不斷跳動著直播數(shù)據(jù)。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定制西裝，三件套一絲不茍，領帶夾是一只銀色的小海豚，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。他指尖輕輕滑過屏幕，直播間人數(shù)從六十八萬漲到七十三萬，彈幕不算多，但評論區(qū)已經開始出現(xiàn)“編曲太平”“沒感覺”的字眼。

他微微皺眉，拿起紅筆，在法務部交上來的合約第一頁上圈住“原創(chuàng)版權歸屬”那一欄——空著。他又用藍筆劃掉“固定分成比例”，旁邊寫下幾個字：按流量浮動結算。最后，黑筆圈出“獨家簽約”條款，打了個問號。

此時，麥青蕪正在B廳進行跨年特別直播。這是她加入聽潮閣的第三年，也是第一次一個人撐起整場跨年演出。她盤著發(fā)髻，穿一襲素雅漢服，寬袖垂落，手里握著麥克風，面前擺著一架小巧的箜篌。鏡頭前的她安靜得像一幅畫，連呼吸都輕柔。

可她知道，今晚的數(shù)據(jù)不太理想。

更知道，這場直播必須破百萬。不只是為了自己，也為了這個平臺。聽潮閣需要一次真正的爆發(fā)。

彈幕突然飄過一條：“副歌能不能有點變化？這編曲聽著像十年前?！?/p>

她沒看屏幕，只是輕輕撥了一下琴弦。聲音清亮，像雨滴落在屋檐上。然后，她在下一節(jié)副歌來臨前，深吸一口氣，右手撫弦，左手調整氣息。真假音自然轉換，尾音微微下沉，再揚起時帶著一絲顫音。緊接著，她加入了自己即興改編的一段旋律，融合了古曲《陽關三疊》的味道。

彈幕瞬間安靜了一秒。

接著炸了——

“臥槽？這是現(xiàn)場改的？！”

“這段太絕了吧！耳朵要化了！”

“快錄下來！我要當手機鈴聲！”

觀看人數(shù)開始飆升：八十五萬、九十二萬、九十八萬……終于，突破百萬！

澈清站在導播間外，戴著細框眼鏡，手里攥著對講機。她是聽潮閣的直播策劃，負責大型活動的整體節(jié)奏。看到數(shù)據(jù)曲線猛地往上沖，她立刻打電話給市場組：“馬上推#麥麥蘭亭序現(xiàn)場版#，沖熱榜前三，讓JS、哈哈吳他們幫忙轉發(fā)一下！”

不到十分鐘，話題沖上熱搜第六。JS發(fā)動態(tài)說：“這才是古風該有的樣子。”哈哈吳直接開播調侃：“聽完麥麥唱歌，我今晚段子都不講了，怕拉低檔次。”

最終，峰值定格在一百零三萬兩千四百人。

麥青蕪松了口氣，臉頰微紅。她對著鏡頭笑了笑，輕聲說：“謝謝大家陪我守歲。”然后緩緩關閉了直播。

剛切后臺，手機震動了一下。一條私信跳出來，來自某個樂隊主唱賬號：“你副歌那段抄我們未發(fā)表的作品，別以為沒人聽出來?！?/p>

緊跟著又來兩條：“等著被曝光吧?！薄摆s緊刪視頻道歉。”

她沒回復，也沒退出頁面，而是冷靜地截下所有對話，連同時間戳一起打包，發(fā)給了陸潮聲，只寫了四個字：請法務介入。

陸潮聲正盯著系統(tǒng)接口的更新進度條。新合約的技術對接必須在凌晨兩點前完成，否則明天沒法簽。他點開消息看了一眼，嘴角輕輕揚了揚，像是笑，又不像。

他回了一句：明早熱搜見分曉。

說完，他靠進椅背，拿起桌上那本1987年版的《廣播電影電視管理條例》，翻到中間一頁，用紅筆圈住一句話：“任何單位和個人不得侵占、剽竊他人創(chuàng)作成果?！?/p>

他知道對方是誰——木翊川，搖滾區(qū)頂流主播，總在直播里喊“老子要炸翻平臺”。但他也知道，這條私信不是木翊川發(fā)的。那人雖然張揚，但從不做背后搞小動作的事。

真正喜歡捅刀子的，往往都是笑著遞茶的人。

他撥通公關部值班電話：“準備兩篇稿子，一篇澄清，一篇反擊。重點寫三點：一是麥青蕪全程錄像備案；二是找專業(yè)機構做旋律比對報告；三是強調我們即將上線原創(chuàng)保護機制。”

“標題怎么定？”對方問。

“就叫——《有人質疑百萬直播間，我們回應三個事實》?！?/p>

掛了電話，他打開內部系統(tǒng)，調出麥青蕪過去一年的所有演出記錄。從敦煌采風時錄的《長安謠》，到實驗室彈奏的《陽關三疊》原始音頻，全部加上加密標簽，歸入“重點藝人原創(chuàng)庫”。

這不僅是應對一次抄襲指控，更是為未來鋪路。

他重新拿起筆，在合約第七條寫下：“主播獨立創(chuàng)作的音樂作品，署名權和著作權歸創(chuàng)作者所有，公司僅享有非排他性使用權。”

第十五條補充：“收益分配根據(jù)播放量、互動率、衍生傳播三項指標綜合計算，每月動態(tài)調整。”

這些條款一旦實行，會打破行業(yè)慣例。但陸潮聲不在乎。他創(chuàng)辦聽潮閣第一天就說：“娛樂不該是流水線，藝人也不該是消耗品。”

手機震了一下。麥青蕪發(fā)來一條消息：“辛苦了?！?/p>

他看著這兩個字，停了幾秒，回了個表情包——一只戴眼鏡的柴犬，舉著小旗子，上面寫著：“交給我。”

他知道她懂。

十一點五十分，窗外開始升起煙花，遠處傳來倒數(shù)聲。

辦公室依舊安靜，只有電腦風扇低低地響著。陸潮聲喝了一口涼透的茶，繼續(xù)核對法務修改意見。

他記得大學那年，冬天零下十度，他在倉庫里調試設備，手指凍得發(fā)僵，還在一遍遍測試音頻延遲。那時候沒人相信直播能做音樂出口，更沒人相信一個學音樂管理的學生能做出個平臺。

但他做到了。

而且走得穩(wěn)，也走得遠。

窗外，新年鐘聲敲響。

B廳的燈已經熄了。麥青蕪換上了日常衣服，盤扣襯衫配闊腿褲，肩上挎著包，里面裝著那枚刻著“慎獨”的田黃石印章。走出大樓時，她抬頭看了眼十七樓。

燈還亮著。

她笑了笑，低頭發(fā)了條朋友圈：

“今晚唱得很盡興。謝謝那個一直沒關燈的人?！?/p>

陸潮聲沒看到這條動態(tài)。

他正審批最后一項技術申請：主播原創(chuàng)作品自動存證系統(tǒng)，接入國家版權保護中心區(qū)塊鏈節(jié)點。

點擊“提交”后，他站起身，走到窗前。城市燈火如河，流淌不息。

他知道明天會有風波。

也知道，只要燈還亮著，一切就還有希望。

他拿起外套準備離開，手伸進口袋，摸到一枚冰涼的金屬——是母親留下的海豚領帶夾，邊角有些磨損，卻從未更換。

他沒說話，只是輕輕攥了一下，然后推門走了出去。陸潮聲，24歲，聽潮閣創(chuàng)始人，從零下十度倉庫熬出來的直播帝國掌舵人。

公司周年慶在即，藝人爭鋒、技術瓶頸、資本圍獵，壓力如山。

一次系統(tǒng)升級意外讓他掌握全平臺數(shù)據(jù)感知能力。

能預判觀眾情緒波動，精準調度藝人狀態(tài)，實時優(yōu)化內容節(jié)奏。

別人靠運氣拼流量，他卻像執(zhí)棋者，穩(wěn)控每一場直播的呼吸與心跳。

當對手還在為漲粉焦慮時，他已帶著聽潮閣沖向納斯達克。

古風、搖滾、虛擬偶像、非遺新潮——所有賽道，終將留下他的印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