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西洋的七月總纏著化不開的霧。

不是清晨那種會被朝陽蒸散的薄霧，是濃得能掐出水來的“死霧”——快艇的探照燈射出去，光在十米外就被吞得干干凈凈，只有引擎的轟鳴在霧里撞來撞去，像困在玻璃瓶里的飛蟲。海水是墨黑色的，浪頭拍在船舷上，濺起的水花帶著鐵銹味，落在甲板上，很快就和霧凝成的水珠混在一起，滑進船底的縫隙里。

船頭立著道修長的身影。黑色風衣被海風扯得獵獵作響，衣擺下露出一截銀色的手杖，杖尖偶爾點在甲板上，敲出清脆的“篤篤”聲，像是在給這沉悶的霧海敲著節(jié)拍。他抬手把被風吹到額前的碎發(fā)捋回去，露出雙帶著銳氣的眼睛——那雙眼看霧時很沉，像在透過這層白茫，看霧后面藏著的東西。

“還沒到？”

身后傳來個帶著點結巴的聲音，說話的人正抱著個方方正正的儀器，屏幕上的綠光在霧里晃得人眼暈。儀器表面貼滿了膠布，邊角還有明顯的磕碰痕跡，顯然是被反復改裝過的。他指尖在按鈕上飛快地戳著，眉頭皺得很緊：“根、根據坐標，應該就在前面……但探測儀顯示，周圍的能量場很、很奇怪，像是有東西在干擾?！?/p>

“不是干擾?！?/p>

另個清亮的聲音接了話。說話的女孩把一本厚厚的筆記本抱在懷里，封面上繡著個小小的徽章，針腳很密，能看出是精心繡上去的。她指尖劃過筆記本里夾著的羊皮紙，紙上“霧海燈塔”四個字被水汽浸得有些發(fā)皺：“是屏障。之前查過資料，霧海燈塔周圍有古代留下的符文屏障，只有特定的人才能打開?！?/p>

“管它什么屏障！”

個壯實的身影往前踏了一步，手里的開山刀在探照燈下閃著冷光。他肩膀很寬，站在那里像堵小墻，說話時聲音洪亮得能蓋過海浪聲：“等會兒到了地方，我一刀把那破燈塔的門劈開！”

“別沖動?！?/p>

蹲在甲板中央的小動物突然開口，聲音帶著點成熟的沙啞。它通體雪白，只有耳朵尖沾了點霧水，看起來像只普通的寵物，可那雙金綠色的眼睛卻亮得驚人，正盯著霧里某個方向。它爪子扒著個青銅盒子，盒子上的纏枝紋在綠光下泛著暗金色，縫隙里還沾著點暗紅色的東西，不知道是銹跡，還是別的什么。

“霧里有東西?！彼f。

話音剛落，引擎的轟鳴突然變了調——不是故障的卡頓，是被什么東西纏住的悶響。船頭的人立刻握緊手杖，轉身看向船尾：“關掉探照燈！”

探照燈一滅，霧里的世界突然靜了下來。只有海浪聲還在耳邊繞，還有種更輕的聲音——像是很多根細針在劃甲板，從船底，從船側，從四面八方圍過來。

抱著儀器的人突然“啊”了一聲，屏幕上的綠光瞬間變成了刺眼的紅光，瘋狂閃爍著：“有、有東西在靠近！速度很快！數量……數量很多！”

壯實的身影立刻舉起開山刀，警惕地盯著霧：“是什么東西？！”

沒人回答。

霧里突然飄來股腥甜的味道，不是海水的咸腥，是帶著腐爛氣息的血味。緊接著，兩道幽綠的光在霧里亮了起來，像野獸的眼睛，死死地盯著甲板上的幾個人。

船頭的人把手杖橫在身前，杖尖的銀飾突然亮了一下：“準備戰(zhàn)斗。”

他話音剛落，霧里突然竄出個黑影——不是人的形狀，更像是團裹著黑霧的影子，指尖細長而尖銳，指甲上沾著墨綠色的液體，朝著抱筆記本的女孩抓去。

“小心！”

壯實的身影立刻沖過去，開山刀朝著黑影砍去?？傻度写┻^黑影時，卻像砍在了空氣里，沒有任何阻礙。黑影的動作沒停，眼看就要碰到女孩的肩膀——

“砰！”

個小小的身影突然撲了過來，雪白的毛在霧里劃出道弧線，爪子上的利爪狠狠撓在黑影身上。黑影發(fā)出聲尖銳的嘶鳴，往后退了幾步，身上的黑霧淡了些，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皮膚。

“是影傀儡！”抱筆記本的女孩臉色變了，“之前在資料里看到過，是被藥物操控的傀儡，刀槍不入！”

霧里的幽綠光越來越多，密密麻麻的，像撒在黑布上的綠磷。更多的黑影從霧里鉆出來，圍在快艇周圍，有的已經爬上了船舷，墨綠色的液體滴在甲板上，發(fā)出“滋滋”的聲響，腐蝕出一個個小坑。

抱著儀器的人突然喊道：“我、我有辦法！我改裝了電磁脈沖彈，可、可以干擾他們的控制系統！”他說著，從背包里掏出幾個圓滾滾的東西，朝著霧里扔了過去。

脈沖彈落地時，發(fā)出陣微弱的藍光。霧里的黑影動作突然變得遲緩起來，幽綠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掙扎。船頭的人抓住機會，手杖一揮，杖尖的銀刃精準地刺中一個黑影的太陽穴。黑影抽搐了一下，倒在甲板上，身上的黑霧漸漸散去，露出張年輕的臉——只是那張臉毫無血色，眼睛空洞得嚇人。

“還有更多！”壯實的人喊道，開山刀再次揮起，卻發(fā)現更多的黑影正從霧里涌出來，像是永遠都殺不完。

蹲在甲板上的小動物突然抬起頭，看向霧海深處：“不對，他們的目標不是我們。”它金綠色的眼睛里映著霧里的某個點，“他們在引我們去燈塔?！?/p>

船頭的人順著它的目光看去，霧里隱約出現了個黑色的輪廓——是座燈塔。塔身很舊，爬滿了藤蔓，頂端的燈座黑沉沉的，像個睜著的瞎眼。更奇怪的是，燈塔周圍的霧似乎更濃了，濃得能看到霧在“流動”，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霧里呼吸。

“他們想讓我們進燈塔?！北ЧP記本的女孩握緊了本子，“里面一定有陷阱?！?/p>

抱著儀器的人突然“呀”了一聲，屏幕上的紅光停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微弱的金色光點，正從燈塔的方向傳來：“有、有能量源！和青銅盒里的能量波動一樣！”

青銅盒突然震動了一下，盒蓋的縫隙里滲出層薄薄的白霧，霧里裹著個小小的符號——像是個沙漏的形狀。

船頭的人盯著那個符號，眼神沉了下去。他抬手按住胸口，那里似乎藏著什么東西，微微發(fā)燙。霧里的黑影還在涌來，可他卻突然笑了一下，那笑容里帶著點銳氣，又帶著點了然：“既然他們想讓我們去，那我們就去。”

他手杖往甲板上一點，銀刃再次亮起：“不過，得按我們的規(guī)矩來。”

海浪突然變大了，快艇在浪里劇烈地顛簸著。燈塔的輪廓在霧里越來越清晰，頂端的燈座似乎動了一下——不是風吹的晃動，是像眼睛一樣，緩緩地轉了過來，朝著快艇的方向。

霧里的血味更濃了。

抱著儀器的人突然小聲說：“探、探測儀還檢測到另一種能量……很、很熟悉，像是……”

他的話沒說完，霧里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鐘聲。

不是燈塔的霧笛，是銅鐘的聲音，從燈塔的方向傳來，一聲，又一聲，在霧里飄得很遠。每一聲鐘響，霧里的黑影動作就遲緩一分，而燈塔頂端的燈座，卻越來越亮，像是有什么東西要從里面出來了。

船頭的人握緊手杖，看向身邊的幾個人：“準備好了嗎？”

壯實的人舉起開山刀，點頭：“隨時！”

女孩把筆記本塞進背包，眼神堅定：“準備好了?！?/p>

抱著儀器的人把儀器背在背上，指尖還在微微發(fā)抖，卻還是點了點頭：“嗯！”

蹲在甲板上的小動物站起身，金綠色的眼睛里閃著光：“走吧?！?/p>

快艇朝著燈塔駛去，霧里的黑影漸漸退去，像是在為他們讓路?？蓻]人放松——所有人都知道，真正的危險，不是霧里的影傀儡，是那座藏在霧海深處的燈塔，以及燈塔里，等著他們的東西。

船身靠近燈塔時，眾人突然聽到一陣細微的“滴答”聲——不是雨水的聲音，是沙子流動的聲音，從燈塔頂端傳來，順著塔身，一點點往下滲，像是有個無形的沙漏，正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，緩緩流動著。

而船頭那人胸口的東西，燙得更厲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