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依依的手觸上冰涼的神像，往日的笑容蕩然無存。

　　“本來就沒有神……”

　　她傷痕累累的手抹去眼角的淚，開始念著些無可名狀的咒語。

　　“依依——”

　　突然，她的念咒頓住，一張滿是淚痕的熟悉的臉貫入。

　　她的姐姐正站在神壇之下。

　　“快下來，姐姐求你了！”

　　白依依的神情有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從容。

　　“姐姐，你知道，我為什么會對村莊的路徑那么熟悉嗎？”

　　白璃才反應(yīng)過來，出村路線是白依依告訴她的。就是以前，她也不是個愛出門的孩子。

　　“因為…你不在的每個夜里，我都會溜出去，再殺一遍那些該死的惡靈，再看一遍那些麻木的村人?！?/p>

　　“然后，我就會想，還是我該死。”

　　“姐姐，請神符沒有用的，惡靈不退去，神明怎能顯靈？”何況，并無神明。

　　原來，白家的冤魂化作惡靈附在神像上，它的鬼魂分身則在村中禍害百姓。

　　這就是為什么黎星言入村那天開始整個村莊就沒有什么人，然而請神戲那日卻人滿為患。

　　因為村莊已經(jīng)不是原來的村莊，而是所謂的“墓葬小村”了。

　　她又開始念咒——惡靈召喚術(shù)。

　　黎星言記憶力很好，他自然記得靈婆屋里在柜臺放著的紙上記載了什么，其中就有這種惡靈召喚術(shù)。

　　召喚惡靈，以附己身。

　　然而惡靈占有召喚者的身體時，自身也會失去控制力，被埋入墓中。

　　只可惜，這種術(shù)法極陰，學(xué)習(xí)者將逐漸被剝奪陽氣，身體素質(zhì)會隨時間推移越來越差。

　　然而白依依卻裝得滴水不漏。

　　她的姐姐也夠聰明，想來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知道事情的明細了。

　　白璃瘋了一樣的往上爬，卻還是遲了一步。

　　少女念完最后一個音，雙手合十。

　　她的周身開始聚集大片的黑氣，一個個黑影鬼魂凄厲的尖叫著消散。

　　白璃嘴唇翕微：

　　“不……不要——?。　?/p>

　　少女在身形與黑暗完全融合之前輕輕側(cè)臉：

　　“對不起姐姐，依依只能陪你到這里了?！?/p>

　　“死生亦大矣……姐姐，我們來世再相見?！?/p>

　　最后一抹紅色也消失，而此刻，天光大亮。

　　白璃癡癡地望著神壇之上，她的淚水已經(jīng)干涸，仿佛歲月留下的痕跡。她一步一停地走到妹妹消逝的地方，膝蓋似無力般的，她跪了下來，就像當(dāng)時在白家血海里那樣。

　　抱歉，神明，我有罪。

　　但請您，把妹妹還給我。

　　黑發(fā)青年也看著她，然而她卻說：

　　“你走吧，讓我一個人靜靜。”

　　白璃一身白衣，只身在神像前跪了許久，突然身后腳步聲驟近。

　　一個白發(fā)男人湊近她：“別擔(dān)心，你妹妹還有救?！?/p>

　　白璃暼了他一眼，又埋下頭去。

　　“……你最好別騙我?！?/p>

　　*

　　荒山外竹林。

　　黎星言靠在兩株重疊著的高瘦毛竹之間，看著顯示屏上獲得的記憶碎片1/5，眼神晦暗不明，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　　良久之后，他抬頭看了一眼從濃密竹葉中透出的熹微晨光。

　　起身，慢慢踱到山崖邊。

　　沒了惡靈的做鬼，小村已經(jīng)恢復(fù)了原來的寧靜祥和。

　　黎星言終于看清了村牌上的那幾個字——陵山村。

　　晨光如蜜，緩緩流淌過青瓦屋檐，將整個村莊裹進琥珀色的溫柔里。

　　炊煙裊裊升起，幾個老漢蹲在村口的磨盤旁抽著旱煙，有一搭沒一搭地嘮著家常，不時爆發(fā)出爽朗的笑聲，驚飛了枝頭打盹的麻雀。橋頭，那個躺在門口扇風(fēng)的老頭此刻已經(jīng)在溪中釣魚，充滿生機活力。

　 所有的起死回生，還是抵不過那句“死生亦大矣”。

　　正當(dāng)黑發(fā)青年出神的時候，一只手輕輕蓋住了他的眼睛，對方手心的溫度清晰地傳遞到他的神經(jīng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