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5:00，鬧鐘沒響，姜予先醒了。

不是自然醒，是冷醒的。中央空調(diào)被設(shè)成22℃，可他客房的出風(fēng)口半夜自動關(guān)閉，此刻室溫直逼10℃。他縮在棉被里，牙齒打顫，卻不敢拉高音量的暖氣——合同3.4條：任何噪音不得超過30分貝。

摸出枕下的卡機，鏡頭對準(zhǔn)自己——鼻尖凍得發(fā)紅，睫毛結(jié)著細霜，像加了一層劣質(zhì)柔光。他壓低聲音：

“vlog003，零下三度，0.5厘米微笑測試開始。”

嘴角上揚，弧度剛好卡進屏幕輔助線，可顴骨控制不住地抖。錄到第15秒，他聽見“咔噠”一聲輕響——不是場記板，是房門被推開。

沈硯站在走廊燈影里，黑色衛(wèi)衣連帽，額前碎發(fā)微卷，像剛下床的平面廣告。他掃了眼鏡頭，沒說話，只抬手做了個“繼續(xù)”的手勢，然后倚在門框，目光落在姜予凍得發(fā)紫的腳趾上。

05:15，健身室。

地暖28℃，與客房溫差懸殊，姜予一踏進去，皮膚像被重新上光。沈硯把遙控器扔給他：“38℃，先熱身?！?/p>

跑步機啟動，履帶發(fā)出低頻嗡鳴，合同上寫著：替身需保持體脂12%，晨跑30分鐘，心率不可超過130。姜予赤腳站在履帶上，速度從3提到6，汗水瞬間滲出背脊。

沈硯沒離開，他倚在窗邊，單手端著黑咖啡，杯口熱氣被冷色頂燈切成薄霧。跑步機鏡面墻映出兩人——一個跑，一個看，像兩條平行軌道，被同一卷膠片強行對齊。

30分鐘到，機器自動降速。姜予氣喘，卻不敢出聲，只用鼻息調(diào)整。沈硯放下咖啡，走近，兩指按在他頸側(cè)——脈搏跳動清晰，像未降噪的鼓點。

“113，合格?！蹦腥耸栈厥?，掌心在他肩頭留了一秒，“去沖澡，5分鐘后二樓集合。”

05:55，衣帽間。

一排高飽和色毛衣按色譜掛放，霧藍在最顯眼的位置——林羨在《雪夜》穿的那件。沈硯抬下巴：“今天試妝，穿它?！?/p>

姜予取出，毛衣領(lǐng)口略緊，他低頭套頭的瞬間，后頸露出一小片冷白皮膚，脊椎骨節(jié)清晰。沈硯視線掠過，忽然伸手，替他把領(lǐng)子折好，指尖不經(jīng)意掃過助聽器外殼，發(fā)出極輕的“噠”。

“別沾水?！蹦腥寺曇舻?，卻帶著片場命令的質(zhì)地。姜予點頭，把毛衣下擺拉平，鏡子里，0.5厘米微笑自動上線。沈硯站在他身后，目光落在那顆褐色小痣上——位置、大小、色差，與林羨分毫不差。男人眸色微暗，像確認(rèn)一件精密的復(fù)刻品。

06:30，早餐。

長桌對面，沈硯看平板，屏幕里是昨晚的紅毯生圖——林羨與粉絲揮手，燈牌連成海。姜予垂眼，用刀尖切掉煎蛋邊緣的油脂，合同3.8條：可見油脂不得入口。

刀尖刮過瓷盤，發(fā)出細響。沈硯抬眼，把平板倒扣：“今天外景，雪未化，色溫5600，逆光+1檔，你舉反光板?！?/p>

姜予“嗯”了一聲，聲音卡在喉嚨，變成氣音。男人皺眉，伸手，掌心向上：“手?！?/p>

姜予愣了半秒，把右手放上去——虎口還留著清晨跑步時握扶手留下的紅痕。沈硯指腹按了按，像試一塊布的回彈，然后收回手：“別抖，板子會晃?！?/p>

07:00，埃爾法駛向片場。

車窗結(jié)著霧，姜予用指尖畫了一顆極小的星，又迅速用手掌抹掉——動作輕，沒人看見。沈硯坐在最后一排，膝上攤著劇本，卻沒在背詞，只在空白處畫光位圖——每一道線條，都落在“替身”站立的T字標(biāo)。

車過減速帶，劇本輕輕晃動。姜予透過椅背縫隙，看見那些線條，像看見自己被量好的人生：一步不多，一步不少。

他收回視線，低頭，把凍紅的指尖藏進掌心，默默背誦：

“0.5厘米，5600K，逆光+1，心率113。”

——像臺詞，也像咒語。

車外，雪又開始下，細碎的啪嗒聲敲在玻璃，像未合上的場記板，提醒他：

新的一天，24小時，開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