輿論的風暴尚未停歇，身體內(nèi)部的“叛亂”卻已悄然升級，這是幾乎每個女單選手都必須面對的、生理上的必然挑戰(zhàn)——發(fā)育關。

年禮穗站在訓練局的體能檢測室內(nèi)，看著儀器上顯示的數(shù)據(jù)，心一點點沉下去。身高比一年前長了近三厘米，體重也增加了不可避免的幾公斤。對于普通人而言，這只是正常的成長，但對于需要在高強度旋轉(zhuǎn)和跳躍中精確控制身體的花樣滑冰運動員來說，這幾乎是顛覆性的變化。

過去纖細輕盈的身材，如今開始顯現(xiàn)出少女的曲線。肌肉力量的增長速度，似乎追趕不上骨骼的拉伸和體重的增加。最直接的體現(xiàn)，就是在冰面上。

“砰！”

又是一次重重的摔倒在冰面。這次是原本她掌握得最嫻熟的后外點冰三周跳（3T）。起跳時，總覺得那股熟悉的、能夠輕松將她托起的力量不見了，騰空高度明顯不足；落冰時，過去穩(wěn)定如磐石的重心，此刻卻搖擺不定，腳下的冰刀像是踩在棉花上，隨時會背叛她。

臀部和大腿外側(cè)傳來陣陣鈍痛，那是多次摔倒積累的淤青。她撐著冰面，沒有立刻爬起來，冰面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衣服滲入肌膚，卻遠不及她內(nèi)心的冰冷。

“重心！跟你說了多少次了！你的軸心歪了！”陳教練在場邊，語氣帶著明顯的不耐煩，“你以為你還是小孩子嗎？長了身高體重，就要用更強的核心力量去控制！不是在這里軟綿綿地摔跤！”

年禮穗咬緊下唇，默默爬起來。核心力量，她已經(jīng)在體能訓練中加倍練習了，但身體的感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。過去肌肉記憶中的起跳角度、旋轉(zhuǎn)力度，現(xiàn)在全都失靈了。她需要像初學者一樣，重新尋找、校準那種玄妙的“感覺”。

她嘗試著再次助滑，起跳……這一次，雖然沒有摔倒，但落冰瞬間，膝蓋和腳踝承受了巨大的沖擊力，傳來一陣刺痛。發(fā)育帶來的不僅是身高體重的變化，還有關節(jié)和韌帶需要承受的更大負荷。舊傷也開始隱隱作痛，如同陰雨天前的預告。

旋轉(zhuǎn)也變得困難。過去能輕松達到極高轉(zhuǎn)速的貝爾曼旋轉(zhuǎn)，現(xiàn)在因為身高的增加和腿部比例的變化，維持那個極限姿勢變得異常痛苦，旋轉(zhuǎn)速度也慢了下來。燕式旋轉(zhuǎn)的浮腿也無法抬到過去那樣驚人的高度。

“看看你的旋轉(zhuǎn)！定級還要不要了？”陳教練的批評接踵而至，“柔韌性也在下降！每天拉伸時間加倍！”

年禮穗低著頭，汗水順著發(fā)梢滴落在冰面上，迅速凝結(jié)成小小的冰晶。她感到無比的委屈和絕望。她難道不想做好嗎？她比任何人都更渴望找回狀態(tài)。但身體像是一艘突然失控的船，任憑她如何努力掌舵，都只是在原地打轉(zhuǎn)，甚至不斷撞上暗礁。

訓練結(jié)束，她拖著疲憊不堪、滿是傷痛的身體回到宿舍。站在浴室的鏡子前，她審視著鏡中的自己。確實，不再是那個纖細得如同冰上精靈的小女孩了，肩膀稍微寬了一些，腿部肌肉更明顯，胸部和臀部也有了清晰的輪廓。在普通人看來，這是健康而美麗的成長，但在花樣滑冰這項對女性體重和體型近乎苛刻的運動里，這卻被視為“負擔”和“劣勢”。

她想起網(wǎng)絡上那些“胖了”、“跳不動了”的評論，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攥住。她開始下意識地控制飲食，盡管食堂的營養(yǎng)師為她配備了科學的餐食，她還是常常只吃幾口蔬菜就放下筷子。隊友關心的詢問，她也只是以“沒胃口”搪塞過去。

體重秤上的數(shù)字或許暫時控制住了，但訓練所需的能量也隨之銳減。她在冰場上更加容易疲勞，注意力難以集中，形成了一個惡性循環(huán)。

夜晚，她常常撫摸著自己因為發(fā)育和訓練而變得酸痛、甚至有些陌生的身體，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與疏離。這個身體，曾經(jīng)是她實現(xiàn)夢想、翱翔冰面的翅膀，如今卻仿佛成了禁錮她的牢籠。發(fā)育關的掙扎，不僅僅是技術層面的調(diào)整，更是一場與自我身體的殘酷戰(zhàn)爭。在這場戰(zhàn)爭中，她節(jié)節(jié)敗退，連帶著最后一點自信，也被消磨殆盡。冰面，從夢想的舞臺，變成了痛苦的刑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