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涼的藥液順著軟管，一滴一滴匯入靜脈，帶來一種奇異的鎮(zhèn)靜效果。高燒帶來的暈眩和劇烈不適在藥力的作用下逐漸退潮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、源自于虛弱的疲憊。丁程鑫靠在柔軟的輸液椅里，眼皮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，但他強迫自己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。

他不允許自己在這種環(huán)境下，在這些人的注視下徹底失去意識。

馬嘉祺就坐在他旁邊不遠處，手里拿著一本雜志，姿態(tài)閑適，仿佛真的只是在消磨時間。但丁程鑫能感覺到，那道目光偶爾會從書頁上方掃過來，落在他身上，帶著一種審視和……他不想深究的專注。

客廳和書房是半開放式的結(jié)構(gòu)，他能聽到外面隱約的動靜。宋亞軒似乎又在打游戲，音效調(diào)得很低；劉耀文偶爾踱步的腳步聲；張真源和賀峻霖低低的交談聲，內(nèi)容聽不真切，大概是關(guān)于學業(yè)或者某個項目；敖子逸畫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。

這一切構(gòu)成了一種詭異的、表面平和的背景音。他們各做各的事，互不干擾，卻又像一張無形的網(wǎng)，將這個小書房，將他，籠罩在中心。

丁程鑫閉上眼，試圖屏蔽這些感知，專注于自身的恢復(fù)。但身體的不適緩解后，精神的敏感度卻似乎被放大了。他能清晰地聞到空氣中混雜的氣息——馬嘉祺身上那若有若無、讓他潛意識警惕的黑檀苦艾酒底蘊；宋亞軒那邊飄來的、清冽中帶著一絲躁動的薄荷煙草味；甚至還有劉耀文偶爾靠近時，那帶著硝煙般刺激感的血橙氣息……

這些味道，平日里都被他們用類似高級香氛的溫和Alpha信息素巧妙地掩蓋著，但在此刻，在他因病而格外敏銳的感知里，那些被壓抑的本質(zhì)，正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，交織成一張無形卻充滿存在感的網(wǎng)，纏繞著他。

這讓他極度不適。他的潔癖不僅僅體現(xiàn)在物理層面，更體現(xiàn)在這種氣息的侵入上。他屬于自己的冷冽雪松領(lǐng)域，排斥任何外來的、尤其是帶著潛在威脅的標記。

胃部因為輸入的藥液有些發(fā)涼，隱隱傳來不適。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，按在胃部的手微微用力。

“冷了？”

馬嘉祺的聲音突然在近處響起。

丁程鑫猛地睜開眼，發(fā)現(xiàn)馬嘉祺不知何時已經(jīng)放下了雜志，正看著他，目光落在他按著胃部的手上。

“沒有。”丁程鑫立刻否認，聲音因為虛弱而顯得有些底氣不足，他試圖坐直身體，拉開距離。

馬嘉祺卻沒有理會他的否認，徑直起身，從旁邊拿過一條薄毯，動作自然地蓋在了他的身上，尤其是胃部的位置。

毯子還帶著一點被儲藏后的、干凈清爽的味道，但覆蓋下來的動作，以及馬嘉祺靠近時帶來的那股更具壓迫感的氣息，讓丁程鑫渾身一僵。

“謝謝?！彼麕缀跏橇⒖陶f道，試圖用禮貌而疏遠的語氣劃清界限，同時伸手想將毯子拿開，“我不冷?！?/p>

他的手剛碰到毯子邊緣，就被馬嘉祺的手輕輕按住了。

那只手帶著溫熱的體溫，力道不大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。指尖不經(jīng)意地擦過丁程鑫的手背皮膚，帶來一陣微妙的戰(zhàn)栗。

“醫(yī)生說了，你需要保暖。”馬嘉祺垂眸看著他，聲音平穩(wěn)，聽不出什么情緒，但那雙深邃的眼睛里卻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銳利，“或者，你更希望我用自己的方式幫你暖？”

他的方式？

丁程鑫的瞳孔微縮，瞬間聯(lián)想到了昨天喂粥的威脅。他看著馬嘉祺近在咫尺的臉，對方的表情甚至稱得上平靜，但話語里的暗示卻讓他脊背發(fā)涼。

他死死抿住唇，與馬嘉祺對視著，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在噼啪作響。最終，他還是先敗下陣來，猛地抽回自己的手，偏過頭，不再看他，算是默許了毯子的存在。

毯子的暖意確實緩解了胃部的不適，但那種被強行施加的“關(guān)懷”所帶來的屈辱感，卻比胃部的涼意更讓他難受。

馬嘉祺看著他緊繃的側(cè)臉和微微泛紅的耳尖（不知是發(fā)燒還是氣的），嘴角幾不可察地勾了一下，重新坐回椅子上，拿起了雜志。

這時，宋亞軒端著一杯水溜達了進來，湊到丁程鑫另一邊，眨著眼睛：“丁哥，要喝水嗎？我試過了，溫度剛好?！彼ξ?，仿佛完全沒察覺到剛才微妙的氣氛。

丁程鑫閉著眼，不想理他。

“丁哥~”宋亞軒不依不饒，又把杯子往前遞了遞，身體也靠得更近，那股清冽的薄荷煙草氣息幾乎要撲到丁程鑫臉上。

丁程鑫猛地睜開眼，冰冷的視線掃過去：“離我遠點。”

他的聲音沙啞，卻帶著不容侵犯的冷意。

宋亞軒臉上的笑容僵住，委屈地撇撇嘴：“哦?！彼畔滤瑓s沒走開，反而在旁邊的地毯上坐了下來，抱著膝蓋，歪著頭看丁程鑫輸液的手，小聲嘀咕，“手背都青了……”

丁程鑫不想理會他這種看似關(guān)心實則是騷擾的行為，重新閉上眼，將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抵抗身體的不適和外界的信息素干擾上。

劉耀文不知何時也晃到了書房門口，靠在門框上，看著里面的情形，眉頭皺著，沒說話。

張真源過來查看了一下輸液瓶的剩余量，溫和地提醒：“還有大概三分之一，快了。”

賀峻霖則拿著平板，似乎在記錄著什么，偶爾抬眼看一下丁程鑫的狀態(tài)。

敖子逸的素描本上，又多了一張速寫，是靠在椅子里閉目蹙眉的側(cè)影，帶著病弱的易碎感。

嚴浩翔負責與醫(yī)生溝通后續(xù)的用藥和注意事項，效率極高。

丁程鑫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被放置在玻璃罩子里的標本，被七雙眼睛從不同角度、以不同方式觀察著、分析著。他們看似在做著自己的事，但所有的活動中心，都無形地圍繞著他。

這種被全方位“關(guān)照”的感覺，幾乎讓他窒息。他的獨立，他的邊界，在這場突如其來的病痛中，被沖擊得支離破碎。他依舊是那個冷硬的丁程鑫，依舊視他們?yōu)樾枰３志嚯x的宿敵，但力量的天平，卻因為身體的虛弱，而發(fā)生了不可逆轉(zhuǎn)的傾斜。

藥液終于滴完了。醫(yī)生過來拔掉針頭，仔細交代了后續(xù)的口服藥和休息要求。

丁程鑫幾乎是立刻就想站起來回房，然而長時間的靜臥和高燒后的虛弱，讓他在站起的瞬間眼前一黑，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。

一只手及時地扶住了他的胳膊，是馬嘉祺。

“我送你回房?！彼恼Z氣不容拒絕。

丁程鑫想甩開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連這點力氣都沒有。他只能僵硬地被馬嘉祺半扶著，一步一步走回自己的房間。

將他安置在床上，蓋好被子，馬嘉祺站在床邊，低頭看著他：“好好休息，別想著工作。需要什么，說一聲?！?/p>

他的話語聽起來是關(guān)心，但丁程鑫卻只聽到了掌控。

房門被輕輕關(guān)上。

丁程鑫躺在黑暗中，感受著身體內(nèi)部殘存的虛弱和不適，更清晰地感受到的，是那無形中收緊的羅網(wǎng)。這場病，仿佛一個開關(guān)，啟動了一些他無法控制、也暫時無力擺脫的東西。宿敵的關(guān)系依舊存在，但某些規(guī)則，似乎已經(jīng)被改寫了。